婚姻与民意

　　蔡子强

　　上期谈到，皇室婚姻在以往很长一段时间里，曾经是十分具有政治性和工具性的，它往往是国与国之间合纵连横的外交手段。为了谋求和平、缔结政治同盟，甚至为了吞并或统一，两国联姻是一种惯用的手段。

　　当然，时移世易，随着君主政治的式微、民主政治的兴起，如今的皇室婚姻，不再像几百年前一样，成为两国的政治权衡之下或战或和的关键手段。但这却并不表示皇室婚姻如今不再具有政治性，今天它所要面对的，其实是另一种政治。

　　还好，如今威廉王子与女友凯蒂·米德尔顿的婚姻，似乎还是受到英国老百姓欢迎的。前些年，威廉王子的父亲、英国王储查尔斯，便没有如此好运。

　　2005年，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富丽堂皇的排场，没有温莎古堡，新娘子甚至没有穿上婚纱，英女王也没有到场做主婚人，只有28位嘉宾前来观礼，查尔斯和卡米拉在一个社区会堂，只用1000英镑作婚姻注册费，低调地举行了婚礼，因为皇室和国民普遍不接受这段婚姻。

　　2002年，英国选举史上最伟大的国人，已经逝世多年的戴安娜，仍然高踞第3位。她是永远的“人民王妃”，卡米拉活在她的阴影之下。戴妃那句幽幽的话——“这段婚姻里有3个人，实在显得有点挤”，把卡米拉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查尔斯和卡米拉的大婚原本是国家的盛事，但当天英国的传媒却出奇冷淡，不但没有出版特刊，头版也都留给了教宗的丧礼。民意调查显示，七成人反对查尔斯日后登基，只有一成人赞成卡米拉日后当王后。在肯辛顿宫门前，有市民摆了一张查尔斯和卡米拉的合照，上面写着：“我们不会宽恕你们。”英女王则嫌弃卡米拉不是处女(较年长的读者或许会记得，1981年戴安娜下嫁查尔斯之前，有过曾被皇室检验是否处女的新闻)，曾祖母又是英王爱德华七世的情妇。

　　在如今这个民意大过天的时代，对皇室、政治领袖的婚姻，老百姓的观感往往也会激起涟漪，甚至是浪花。

　　如果要拣选一个在这方面最勇敢的人，我一定投那位迎娶平民女子梅特·玛丽特(Mette-Marit Tjessem-Hoiby，此人吸过毒，有一个4岁私生子，孩子父亲曾因贩毒而留下案底)作为王妃的挪威王储哈康(Haakon Magnus)一票。

　　梅特·玛丽特过去的生活确实是十分糜烂，曾经与一名犯过醉酒驾驶、藏毒和暴力罪行的花花公子相好，并辍学诞下私生子。她还经常参加有毒品提供的狂野派对，曾做过草莓采摘工、便利店店员、服装售货员，在夜总会当过吧女。

　　年轻时，很多人都做过荒唐事，最重要的是懂得及早回头。好在这位坏女孩如今已洗心革面。最初她拒绝提及她的过去，但婚礼前3天，她终于选择鼓起勇气，向国民含泪忏悔，坦白承认：“我年轻时的确太过反叛，生活放荡，那些经历令我自己付出巨大代价，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忘记和恢复过来。我知道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难以接受的，对此我感到难过，但如今我已经不能重新选择。”她又说自己已经知错，因此现在大力反对滥用毒品。

　　这位王妃，此时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但她没有嫌弃旧友，请了近十位妓女以及吸毒的朋友参与她的婚礼，与英国王储查尔斯、王子爱德华等身世显赫的欧洲皇室成员同场庆祝。

　　哈康王储与这位单亲妈妈梅特·玛丽特的结合，曾经遭受莫大的压力，舆论更是强烈反弹，大事鞭挞。两人曾不顾主教的反对而同居，其后又宣布订婚，被教会人士视为大逆不道。他们的婚礼仪式亦打破传统，新娘不由父亲引领，而是直接和王储携手一起步入奥斯陆大教堂，她4岁的私生子马里乌斯则充当“花童”。在此之后，仍有一对夫妇不知是否存心不良要挖苦他们，向新婚的王妃送上戒毒课程作贺礼，揶揄她的过去。

　　但这位挪威王储最终顶住了压力，并坚称：“如果公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我宁愿放弃当王储。”

　　当然，童话故事背后未尝没有阴影。例如私生子的父亲，便声称以前曾拍下前女友不少“旧照”，虽然他通过律师承诺不会公开照片来伤害她，但这个曾经和她相好过3年的旧情人，始终是一枚定时炸弹。幸运的是，婚后，王妃用她一点一滴的努力证明了自己。她履行了王妃的职责，没有传出任何丑闻，和媒体也相处得非常好。民意调查显示，超过1/3的挪威人认为她是年轻人的好榜样，只有1/10的人仍然对她的过去耿耿于怀，不喜欢她。

　　2001年两人大婚前，挪威这个小小的国家，分裂成两派。年纪较大者，思想较为保守，不能接受一个曾经十分不检点的野女孩将来成为一国之后。他们认为“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王储娶一个王公贵族家的淑女为妻，才算是门当户对。年轻人则相反，他们大部分认为，时代已变，世界已进入又一个千禧年，年轻时犯的错，不应成为一生背负的包袱。或许到了今天，争论已经结束，王妃通过自己的努力，为当年的争议提供了一个清楚的答案。

　　21世纪的今天，是时候把属于爱情的还给爱情、属于政治的还给政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