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云会82岁的老父亲在儿子葬身车轮的地方演示儿子死亡时的样子。南都记者 张国栋　摄

　　南都讯 记者张国栋 浙江省温州市委昨日凌晨作出“蒲岐镇寨桥村钱云会命案”4条处理意见，决定由市公安局直接调查、处理。昨天下午警方发布案件复查情况，称未发现有“谋杀”动机和迹象的证据。

　　12月25日，浙江省温州乐清市蒲岐镇寨桥村发生一起工程车压死“上访人士”、原村委会主任钱云会的事件，引起媒体、网络及社会的高度关注。截至12月27日24时，“天涯社区”、人民网“强国论坛”以及温州当地网站“703804”的访问量高达400万人次，网评网议超20万条，社会各界对事故的性质是交通事故还是谋杀在网上展开激烈的讨论。

　　昨天，温州市公安局调集交警、治安、刑侦和刑事科学技术等相关警种，分4个工作组进行调查和侦查。

　　据警方介绍，调查组从接警处入手，进行事故现场勘查复核、肇事司机情况调查、刑侦技术检验及调查访问等环节开展工作，截至目前，警方称未发现有“谋杀”动机和迹象的证据。

　　警方称，在肇事工程车前保险杠左侧，发现明显擦划碰撞痕迹，在泥地上有明显刹车动作形成的车轮拖痕，和死者肢体在地面形成的拖痕，死者使用的雨伞伞骨局部被压扁。肇事者供述也与现场勘查复核情况吻合。

　　警方分析，死者为左侧身体与车辆前保险杠发生碰撞后，身体右侧倒地被车辆拖行碾压致死。

　　另据温州市委宣布部发布消息，负责该路段监控安装工程的浙江移动乐清分公司出具的安装调试记录和电脑管理日志显示，事发路段监控于12月21日开始安装，24日晚7点联网调试，25日中午12时52分录像存储成功。事故发生时，该处监控处于可视频浏览但无法储存状态。

　　网民疑云待解

　　1 工程车逆行之谜。

　　“工程车为什么不是正常行驶，而要逆行撞死死者？”

　　2 死者身体方向之谜。

　　“难不成是死者诚心找死，横跪在马路上等人撞？”

　　3 路口摄像头失效之谜。

　　“事故路段村口的摄像头离奇失踪失效了，人为还是巧合？”

　　4 工程车不刹车之谜。

　　“现在说是交通事故，但路面上没有一点刹车痕迹！”

　　5 肇事司机被带走之谜。

　　“压死人后5分钟，现场已经没有司机了，村民说是立刻上车给特警带走的。特警来得也太快了吧？是已经等在那里准备了吗？”

　　6 钱云会是否接到神秘电话？

　　有网民质疑说，死者出事之前，曾接过一个电话，就是这个电话把钱云会约出去的，这个电话是不是有问题？

　　7 是不是有人将钱云会抬到车底被碾压？

　　网络上有网民留言称，当时有目击者看到，钱云会是被四五个人抬到车底被碾压的。

　　5年村主任3年半在监狱

　　钱云会最终死于离奇车祸，真相待解

　　南都记者 张国栋 发自浙江乐清

　　自2005年被选举为村主任之后，浙江乐清市蒲岐镇寨桥村主任钱云会已踏上一条不归路。

　　在5年的村主任任期内，因带领村民积极上访维权，他3次被送进监狱，5年中有3年半在监狱中度过。

　　今年7月19日，他刚走出监狱，一个月后，他就召开原来村委会会议，表态继续维权，并为此准备了大量的素材。这次，他迎来一场离奇的车祸，最终倒在离家不足千米的马路上。

　　温州市委28日凌晨作出“钱云会命案”4条处理意见，决定由温州市公安局直接调查、处理该案，并按照刑事命案和交通事故两套程序分别展开调查。

　　钱云会死亡的真相如何？这两个调查也许能打消公众的些许怀疑。

　　没能躲开的悲剧

　　今年7月19日，钱云会回家的日子，寨桥村一个特殊的日子。一名村干部向南都记者介绍说，这一天，村里派了3辆车专程到温州市的监狱迎接他。至今，村里人仍用“钱村长”来称呼他，事实上，自从2005年因敢于维权而受到村民推崇，被选为村主任以来，钱云会在村民心中威望颇高，本来3年换届的村主任选举，在2008年因为钱云会的入狱并未进行，其间村党支部书记换了两个，他仍然是这个村子的核心。

　　从监狱回来后，钱云会并不像从前一样高调。妻子王招燕说，通常白天他都在村里的老人协会下下象棋，打打麻将，到了快吃饭的时间，就回到家中给她做饭。作为妻子，她唯一能感到不同的是，出狱后丈夫温柔了很多，以前不理家务的他，在出事的当天早上，还给她洗了衣服，下了一碗面条，自己吃了一部分，然后打了一把伞出去。

　　其实，钱云会的维权脚步并未停下。一名村委会干部向南都记者介绍说，钱云会从监狱回来后不到一个月，就召集原来村委会的班子开会，表态要继续维权。南都记者获悉的一份日期为今年8月20日的《钱云会告诉寨桥村民预言》的公开信中，仍在发动村民对原征地协议表决，署名的一栏为“判二年刑出狱的原村长”。

　　妻子还记得，就在出事的10天前，钱云会还收到一份关于征地协议的北京来信，钱云会看后气得捶着床大骂：简直没有良心。然后拿着这封信去了蒲岐镇和乐清市，但回来后妻子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不高，捶桌子打板凳地发着脾气。

　　儿子钱成旭说，事发前几天，母亲找他要了1000元钱，想去拜佛给钱云会保下平安。12月23日，他在村老人协会打麻将，意外发现父亲也在，也提醒父亲注意一下。没想到，平安夜的次日，他在作坊做工，电话里就传来父亲被车撞死的消息。

　　3800万补偿去向之谜

　　今年53岁的钱云会是寨桥村土生土长的村民。根据乐清方面提供的资料，寨桥村颇为富裕。打破村子宁静的是一个被列入浙江省“十一五”规划的浙能电厂项目，项目选址在乐清市南岳镇、蒲岐镇区域内，建设规模为4台单机容量60万千瓦超临界燃煤机组，工程动态总投资108亿元。

　　乐清市征地事务所所长卢韶华向南都记者介绍说，项目征地涉及到南岳镇的4个村和蒲岐镇的寨桥村，需征用农村集体用地41公顷，南岳4个村的征地进展顺利，但到了寨桥村却受阻。最大的分岐还是在补偿金额上。卢韶华称，涉及到寨桥村的征地面积为213亩，按照乐清市制定的统一补偿标准，因所征地块为山头，属于四类地，补偿的价格只有3.2万元/亩，但因考虑到征地对村民的损失，他们主动提高到比照二类地的标准，达到4.8万元/亩，照此计算，征地补偿的总金额达到1026万元。

　　卢韶华提供的资料中称，2003年10月27日，寨桥村召开村民代表会议征求意见，同年11月28日，蒲岐镇三套班子进村做村民思想工作，但在2004年1月14日，由于部分村民提出林地补偿金过高的要求，签订协议受阻。2004年2月，乐清市委市政府组成51人的工作组，分成20支谈心小组，深入寨桥村做工作，终于在2004年4月8日，由蒲岐镇政府与浙能乐清电厂、寨桥村两委签订协议，达成3800万元的“一揽子”安置补偿协议，并由村委会8名成员亲笔签字。

　　卢韶华说，这份3800万元的补偿中，包括乐清市征地事务所支付的1026万元，另有蒲岐镇政府的“政策处理费”706万元，浙能电厂租用297亩土地的1113万元租金，另由电厂签订的塘渣补偿953万元，总计为3800万元。

　　但卢介绍说，对于乐清方面起初提高类别的1026万元，以及后来的这笔3800万元，寨桥村部分村民却都不接受，反而提出多达18.94亿元的天价补偿要求，仅征用的山地一部分就提出3亿元的要求。

　　别说几个亿，这3800万元，村民们至今也没有分到手一分钱，且乐清方面称，3800万元已经是极限，不可能再有突破，村干部承认已经由乐清市征地事务所打入村集体账户的1026万元，但其他的钱却一分没有收到。

　　对此，卢韶华出具资料却解释说，除了上述1000多万元外，剩余的部分已于2005年11月18日汇到蒲岐镇和浙能乐清电厂政策处理专用户头上，因部分村民认为征地补偿款与预期反差较大，经多次协调，但村主任钱云会等人仍不接收该款，一直未开具正式发票而拖延至今，乐清市委组织部和蒲岐镇方面已于2009年6月启动该村村委会选举的相关准备工作，等新村委会选出后由其牵头，村民代表提出分配方案，从而解决补偿款的分配问题。

　　“三进宫”

　　虽然双方的差距很远，协议最终还是达成，但村民对于最后的签字过程并不认同，称村委委员是在雁荡的一家宾馆，迫于无奈之下签订的，这也让村民对村委会班子感到失望，在2005年4月的换届选举中，原来的村委会班子齐齐下台，而在维权中表现突出的钱云会以超过90%的选票，当选为新一届村主任。

　　上述与钱云会较为密切的村干部介绍说，2004年征地开始后，钱云会就与其他村民推荐的6名代表一起，到乐清市政府就征地补偿问题上访。2004年4月25日，他在乘车返回乐清途中，在黄岩被抓走。次日，钱云会的父亲在村里的菜市场说，儿子被抓走了，希望村民们去保护他。

　　对于这次经历，乐清官方也以“4·28”流血事件来称呼，乐清方面的材料如是描述：4月9日，乐清市国土部门与寨桥村签订征地协议后，4月11日出现该村少数人软禁殴打村干部已属违法，有关部门依法对为首分子采取立案侦查，4月28日，200多村民分别在上午8点半和中午12点半两次围堵乐清市政府大楼，吵闹谩骂。为此，公安部门驱散了聚集闹事的人群，并将41名为首闹事者强制带离现场。

　　在这起事件中，3名村民被以聚众扰乱公共秩序罪和聚众冲击国家机关罪两罪并罚，各判有期徒刑5年。而当时只是一个人在场的钱云会也被抓，被以聚众扰乱公共秩序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半。后上诉到温州市中院后发回重审，刑期才变更为4人各判有期徒刑一年半，缓刑两年。虽然可以走出监狱，但因为从被拘到最后的宣判，他已经在看守所呆了足足11个月，这也是钱云会第一次因为维权而被判处实刑。

　　重获自由一个多月，村委会选举开始，钱云会高票当选为村主任。钱云会也表示，当时选举就是为了解决“大事情”(意指征地)，他也表示自己参选就是为了维权。

　　他的确兑现了自己的选举承诺，也曾带领村委会干部与蒲岐镇、乐清市政府方面协调征地事宜，但提出的要求没有得到满意答复。乐清市征地事务所所长卢韶华介绍说，钱云会曾先后到乐清市、温州市及浙江省上访，三级信访部门都已经明确答复，浙江省发改委也于2004年做出一份《关于浙能乐清电厂非法占地问题的核查情况报告》，均认为征用土地程序合法，补偿已经到位。卢韶华还说，就在钱云会出事前，他在蒲岐镇参加一次会议时，钱云会还找到他，试图反映征地的问题，他明确向钱表示，征地问题已经结束。

　　协商无果，钱云会继续踏上上访路，但因正处于缓刑考验期内，2006年5月8日，钱云会正在村委会谈事，几名警察赶到，宣布他的缓刑期结束，他又被收监，坐足了一年半刑期剩下的7个月。

　　他似乎也没有吸取教训，一个新的罪名降临到头上——— 倒卖土地所有权罪。村干部向南都记者介绍说，村里有部分集体土地宅基地，因上访资金缺乏，经村集体讨论，将部分宅基地出售给村里的住房困难户，总计收款70万元，这部分资金由钱云会和村民代表王立权负责安排，主要用于在北京的支出，截至两人被抓时，还节余14万元。另据村民出示的村委会会议记录，中间有集体讨论村民选择宅基地的相关事项。

　　这次的刑期是两年，直到今年7月，钱云会才走出监狱。

　　不过，他仍然没有“吸取教训”，仍在为村民维权积极奔走。村民说，对于即将于明年三四月间进行的村委会主任选举，他自己很有信心，村民们也对他颇有信心。

　　然后，仅仅3个多月之后，他被一辆工程车以蹊跷的行车路线压断了脖颈，当场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