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出炉的第四届南京市十佳法官名单中，“沈晓蓓”的名字出现在第一个。虽说这个名字对大多数人显得陌生，但人们都不会忘记，2009年的整个下半年，“张明宝案”是南京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而沈晓蓓就是张明宝案的主审法官。沈晓蓓所在的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一庭，专审大案要案。作为一名“生死判官”，沈晓蓓近年来参与审理了不少市民耳熟能详的案件。记者昨天走进南京中院，与沈晓蓓一同回忆难忘的审判经历。

　　□快报记者 马乐乐

　　亲历大案之“张明宝案”

　　张明宝的罪名之辩，她是“少数派”

　　2009年张明宝醉驾惨案发生后，沈晓蓓马上从媒体上得知消息，此时她尚是“看客”。

　　案件发生后，政府部门先期介入，沈晓蓓也去开过协调会。在协调会上，对张明宝的罪名定性主要是有三个方向：交通肇事、故意杀人、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

　　在看了张明宝案的初步调查卷宗后，沈晓蓓首先排除了“故意杀人”一说。“他是在醉酒状态下实施了驾车冲撞行为，这非故意杀人。”但在“交通肇事”与“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之间，争议不断。即使在检方以“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名提起公诉后，这样的争论依然存在。

　　从张明宝醉驾冲撞的行为来看，完全符合交通肇事罪的定罪。这是沈晓蓓的大多数同事所持的观点，这个观点沈晓蓓也能够部分认同，但她想到的是，倘若定下此罪，是否会“罪刑不相适应”。短短数十秒内，5条鲜活的生命消逝，1个腹中胎儿夭折，4人受伤，多个车辆受损。张明宝案的惨烈后果让民意沸腾，而交通肇事罪的量刑上限仅为7年，定下此罪恐难服众。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明知醉驾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但却仍然放任自己的行为，导致犯罪后果的发生，这就不能用交通肇事罪来解读了。”沈晓蓓认同“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这让她成了庭里的“少数派”。

　　作为承办人，开庭前她曾感到紧张

　　沈晓蓓被庭领导安排为此案的承办人，无数的眼光聚集在她身上。

　　沈晓蓓在开庭前的准备挺细。“被害人家属的情绪一定是非常激动，所以我想尽量减少前来旁听的家属人数。”通过她的工作，一些受害人家属都表示届时不会到场。在惨案中被撞身亡的夫妻康伟东、郑玲的父母是情绪最为激动，沈晓蓓通知了他们的单位领导、居委会主任以及关系不错的同事，希望他们也能陪同老人前来旁听，以便及时安抚他们的情绪。她甚至安排了医生站在法庭里待命。

　　11月27日张明宝案开庭，庭前沈晓蓓第一次感到了紧张。“因为听说央视要来直播，在全国人民面前亮相，害怕自己出错。”

　　沈晓蓓身穿法袍走进法庭，旁听席上黑压压的人群纷纷将焦灼的眼神投向她，看见下面各家媒体的“长枪短炮”，她心跳加快。

　　“一坐下来，我就平静了。”在熟悉的位置上，沈晓蓓熟练地敲法槌，宣布开庭。张明宝被带进法庭时，法庭里有了小骚动，旋即安静。

　　自己家妹妹也不理解“无期判决”

　　张明宝案开庭前，最高法已经通过发布会，对醉驾行为作出了定罪量刑的指导意见。按照最高法意见，张明宝的罪名符合“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这与沈晓蓓前期的想法一致。她面临的困境是量刑。

　　南京中院曾经不公开地进行过一项民意调查，结果表明：认为“张明宝该判死刑”的超过八成！民众在私下聊到张明宝案时，赞成动用极刑的同样不在少数。受害人家属更是坚决要求判张明宝死刑。

　　沈晓蓓自称是个坚强的人。“成熟的司法不能跟着舆论走，但必须吸取民意。”反复权衡和考量后，她给出了无期徒刑的结果。张明宝没有上诉。受害人家属也逐渐平息，没有再抗议。

　　2009年12月23日晚上，沈晓蓓宣判完案件，一身轻松地回到家。妹妹见到她第一句就是“为什么不判死刑”。“她也不能接受这个判决结果，我只好把我的道理又讲了一遍。”沈晓蓓回忆说。

　　亲历大案之“为母杀父案”

　　半小时谈话化解弑父者心中死结

　　去年1月，被告人成亮（化名）杀父案在南京中院开庭审理，沈晓蓓是此案的主审法官。

　　快报曾经对这个惨剧作出报道：因父亲常常毒打母亲，儿子成亮难以再忍。2009年7月20日，25岁的成亮捅了父亲十多刀将其杀害，此后母亲服毒自尽。案发后，成亮安抚了家中的妹妹，然后到派出所自首。

　　在开庭前，沈晓蓓遇到了一个罕见的情况。成亮的辩护律师找到她透露说，成亮打算在法庭上翻供。沈晓蓓大吃一惊，在她看来自首情节是成亮的“救命稻草”，如果他翻供，假设翻供不成立，那么根据法律规定，自首情节将被取消，成亮将很可能面临死刑。

　　律师告诉沈晓蓓，成亮翻供的目的竟然是一心求死。原来，成亮告诉律师，他杀死父亲本已是大逆不道，而他的本意是想拯救母亲，没想到母亲也离开人世，他觉得自己再也没理由活下去，索性就打算翻供，让法院判自己死刑。

　　沈晓蓓决定暂缓开庭，她要找成亮谈谈。在羁押室里，成亮开始压根不理她。“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克制。我理解你的悲痛心情，你的本意是为了妈妈好。”沈晓蓓转换角度，成亮果然心理防线松动。“你不能想着死，你死了，你的妹妹怎么办？谁来照顾她？你母亲会原谅你吗？”沈晓蓓的策略起到效果，成亮动容了，终于开口。两个人聊了半个小时，最终成亮答应不翻供。

　　最后，沈晓蓓给成亮的量刑是有期徒刑11年、剥夺政治权利两年。庭审结束后，沈晓蓓邀请的两位心理学专家一起走到成亮身边，对他进行了心理疏导。成亮终于流下热泪，离开法庭之际，成亮握住沈晓蓓的双手，激动地称她“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