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3日，无风的下午。四五个老人坐在河南省林州市公务员小区门口晒太阳。是日最高气温1.9度。

　　林州，这座太行山下的城市，近期正遭受严寒的侵袭。让当地市民颇感蹊跷的是，这个不期而至的寒冬是“人造”的——1月5日，当地停止集中供暖。至记者采访时止，人为的寒冬已持续近10天。

　　冬天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本报记者了解到，据气象预报，1月15日当地最低气温达零下12度。

　　此前比较一致的说法是，当地政府为节能减排达标而停止供暖。林州市副市长接受新华网记者采访时回应称，停止供暖与此无关。主要是新增的热源没有按期供暖所致。

　　本报记者就此采访被停掉的优创电厂，还有新增的大唐林州电厂等，试图还原这一停暖事件背后的真相。

　　没有疑议的是，优创电厂是“上大压小”火电政策的牺牲品。林丰铝电公司办公室主任魏青吉告诉记者，这就是为了节能减排。

　　林州市政府1月14日晚发给记者的一份“安阳市政府给河南省政府的责任状”显示，督促大唐林州电厂2010年底1号机组设备安装。

　　相互推诿之下，只有林州市民们仍不得不忍受这个难熬的寒冬。比他们更痛苦的是那些医院里的病人们。

　　很“受伤”的优创电厂

　　负责林州市区南部供暖的碧坤热力公司总经理付皂成和负责市区北部供暖的力源热力公司总经理朱英杰心情迥然不同。

　　付皂成在停暖的第二天就找到了新的热源，1月5日，碧坤公司的管道连接上了林州中升钢铁公司的管道，这家公司前身是林州的焦化电厂。

　　“1月4日凌晨优创电厂就停止供热了，只是提前1天通知了我们”，付皂成说是他自己找到了中升公司，“当然政府也全力支持”。

　　经过短暂的停暖后，碧坤公司的水温很快达到了符合标准的50多度，但这两天又降到了二三十度。

　　朱英杰则还在为“高科技产品”电磁感应供热而苦恼，这项电转磁加热技术目前很不稳定，还无法供热。林州市官方称这套设备2010年7月就已进行论证，但力源公司工作人员说直到12月30日左右设备才到了力源公司。

　　在现场调试的也不是林州官方所说的重庆、上海的专家，而是生产商南阳市某企业的技术员。一名张姓技术员告诉记者，这种设备最近两年才被用于城市供暖，此前他们公司的产品多是为100平米左右面积供暖。

　　这是他们的产品第一次应用于大面积供暖，力源公司的供暖面积是20万平米。

　　优创电厂的“倒掉”源于国家“上大压小”的火电政策。这座电厂拥有两台5.5万千瓦的机组，是林州市火电厂的第五期项目，前四期项目早已关停，所有机组加在一起也是11万千瓦。

　　虽然林州市副市长郭强此前对新华社记者说：“停止集中供暖与我市完成节能减排指标没有关系，2010年我市已完成了节能减排指标。”

　　“但‘上大压小’不就是为了节能减排嘛”，林丰铝电公司办公室主任魏青吉对本报记者说。

　　林丰铝电公司是优创电厂的所有者，亦是上市公司中孚实业在林州100%控股的大型企业，是林州当地企业中用电量最大的企业。

　　优创电厂是一家“很受伤”的电厂。这座筹建于2004年的电厂在2005年6月正式发电，其时，其所有者为林州市电业局、林州市火电厂和林州所属的安阳市电业局，以及一些个人股东，到了2007年9月，国家政策不允许地方电力管理部门兴办电厂，于是优创电厂被林丰铝电收购。

　　“这两台机组很先进，只不过发电量太小，而且环保效率低”，魏青吉说。林丰铝电收购优创电厂后，又赶上了国家“上大压小”政策，很快面临关停。

　　2008年4月，优创电厂炸掉了一台冷却塔，但由于肩负林州市区供暖任务，此后两年一直在供暖期间歇性开工。“几年下来，亏损已达3个多亿”，魏青吉说。

　　进入2010年，林州市面临严峻的节能减排压力，他们全年的任务是万元生产总值能耗下降7%，规模以上工业单位增加值能耗下降8%。

　　到了10月份，林州市开始同全国大部分地区一样，开始大规模的拉闸限电。彼时，安阳市分配林州市10至12月用电总量5.7256亿千瓦时的限电指标。然而截至10月25日，林州市在10月份累计用电量已达2.91亿千瓦时，也就是说，扣除后林州全市12月31日以前电力消费必须控制在2.81亿千瓦时。

　　在此之后，林州市政府网站上经常收到“为何经常停电”的群众来信，但其官方回复的原因为“电煤紧张”。

　　如此严格的限电措施事出有因，根据一份官方文件，整个2010年上半年，林州市全社会万元生产总值能耗只下降了0.7%，距全年目标相差6.03%，在安阳市下辖的5个县(市)中减排进度排名最末。

　　优创电厂为何突然关停？

　　魏青吉告诉本报记者，国家此外还有政策，即“早关停就有发电产能，可能享受40%的优惠政策”。

　　为什么林州市在已经供暖近一个半月的情况下却要突然关停优创电厂？

　　魏青吉告诉记者，国家发改委有专门文件，规定承担城市供暖任务的唯一供热源，在附近10公里内没有替代源的情况下，在“上大压小”中可以暂缓关停。也就是说，优创电厂完全可以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运行至供暖期结束。

　　林州市发改委主任牛玉生告诉记者，优创电厂因为只是间歇性发电，存在安全隐患，在咨询了专家意见后，只能“半途”关停。

　　林州市官方则将为何提前关停优创电厂的答案指向了正在兴建的大唐林州热电厂。这座电厂拥有两台30万千瓦机组，投资达到28亿，是近两年内林州市的“头号项目”。

　　然而，大唐林州电厂厂区内的工程师告诉本报记者，30万千瓦的机组“如今也算是小机组了”。仅在安阳市，大唐集团就建有一座有4台30万千瓦机组的电厂。

　　为何林州市“上大压小”后，却还要上马“小”机组呢？答案在于国家“上大压小”政策规定，在上马新电厂前，先要关停新增量50%的旧有发电产能。

　　魏青吉介绍，林州市原有发电产能为优创电厂的11万千瓦，以及老火电厂共7台机组的11万千瓦，共22万千瓦。

　　但这也没有达到60万千瓦的50%要求——30万千瓦。

　　魏青吉告诉本报记者，国家此外还有政策，即“早关停旧有发电产能，可能享受40%的优惠政策”。林州市原有的22万千瓦，又从邻县内黄县“借”了2万千瓦，正好是60万千瓦的40%！

　　当然，这样的优惠政策也有前提，就是优创电厂必须“趁早”关停。

　　未知的供暖期

　　在林州市官方看来，正是大唐林州电厂的“放鸽子”，才放了林州老百姓取暖的“鸽子”。

　　事实上，林州市政府也早就为2010年的供暖开始规划。一份官方文件显示，林州市国投公司2010年的重点工作之一，即为投资1.5亿元兴建新的供热管线。

　　这条管线正是从大唐林州电厂通往林州市区的供热管道。林州市国投公司总经理李荣生告诉本报记者，这条管线全长约12公里，工期将为3个月。

　　然而，就在2010年11月供暖期开始前3个月的8月份，这项工程在已完成全部的招投标和设备订购后，却并没有开工铺设。

　　李荣生告诉本报记者，这是因为他们得知大唐林州电厂无法完成2010年底发电供热的既定目标。“我们怕把马路挖开，管道接好后却没有供热，老百姓不满意”，李荣生表示目前并没有管道建设开工的明确日期。

　　2010年3月，林州市政府工作报告中亦提到，实现大唐林州电厂1号机组年底竣工。

　　大唐林州电厂因何没有按预计实现发电供热？林州市官方的回复是因为电煤形势紧张。在林州市官方看来，正是大唐林州电厂的“放鸽子”，才放了林州老百姓取暖的“鸽子”。

　　然而，大唐林州电厂一位人士告诉本报记者，该厂两台机组的原定发电时间即为2011年5月和6月。

　　至于电煤形势是否紧张，大唐林州电厂的多名工程师表示目前电厂还没有采购电煤的方案。

　　2010年10月18日，安阳市政协主席赵微来到大唐林州电厂调研时，其时刚刚完成全部工程量的60%。

　　大唐林州电厂2007年12月18日揭牌，但直到2009年6月28日才正式动工。这项投资28亿元的大项目共有两个股东，一为大唐集团，另一个则是林丰铝电公司。

　　林丰铝电公司办公室主任魏青吉告诉记者，林丰铝电只是投资了电厂资本金的20%，不参与运行管理，“也就几千万元”。

　　但这项工程开工至今一直处于资金偏紧状态。根据多份林州市官方文件，2010年5月底完成投资30580万元，较序时进度欠2920万元。6月底完成投资9.573亿元，较序时进度欠0.327亿元。

　　一名大唐林州电厂的工作人员说，能否在今年5月实现发电目前仍不确定。不知2011年的冬天，林州市会否是个“暖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