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中被打伞者即为江苏海门市审计局局长施平。发布此图的网友称，元旦期间，施平携妻女赴四川绵竹进行“公务考察”，该图即为“考察现场”，图中身着长衣的提包女子为施平女儿。 网络图片

　　停职接受调查，这是江苏省海门市审计局局长施平目前的状态。2010年12月28日，一则有关该局“奢侈”接待四川省绵竹市审计局的帖子，制造了又一个备受网络关注的“门事件”。在接下来的两周里，媒体报道的介入，相关部门的调查，在短时间内就查明真相，但随着新一波的网帖举报，事情却变得越来越复杂。这是一起典型的网帖推动官方调查的事件，尽管尚未结束，但由此引发的触动，却正在不断显现。南都记者张东锋

　　所有这些都要回到2010年12月21日。这天，四川省绵竹市审计局来到海门市审计局，展开了为期两天的访问。海门其实只是绵竹审计局“赴江苏学习行程”的其中一站，在来海门之前，他们先到了太仓和苏州，离开海门后又去了扬州和南京。

　　对绵竹方面的这次访问，海门市审计局网站上题为《海门审计与绵竹审计结为友好单位》的简报称：“双方就经济责任审计、政府投资建设项目审计、计算机审计工作、绩效审计等方面的工作进行了交流，互动气氛十分热烈”，“约定建立定期互访机制、审计业务交流机制、重大活动参与机制、互帮互学机制”。

　　故事仍然是从一条帖子开始

　　看似平常的公务交流，因一篇网帖卷起波澜。就在海门审计局官网发出简报后一天，即2010年12月28日，网友“hacksuper18”在天涯论坛发帖《曝光海门市审计局接待四川绵竹市官员接待方案表》。

　　按照另一位天涯网友的说法，12月27日，他就曾发帖“曝光海门市接待四川绵竹官员消费和场所名单”，但很快就被删除，该帖通过网页快照依然可以查看到，幸运的是，“hacksuper18”的帖子“活”了下来。网帖提供了与简报截然不同的内容：“对方两天两夜行程，此局出动了24名公务人员陪同15位来客，工作交流仅3个小时，其余时间都是陪对方吃、喝、玩、乐、观，住最高档的酒店，吃最高档的饭店，唱最高档的K TV，赠送最高档的家纺用品———罗莱蚕丝被(出租车师傅描述)。”

　　作为佐证，“hacksuper18”还贴出了这次接待的详细方案。据方案中的安排“绵竹来宾”12月21日上午到达，10时参观“南京审计博物馆”，当天下午2时至5时45分进行“工作交流”，即帖子中所指的“工作交流仅3个小时”；22日则主要是参观叠石桥国际家纺城、张謇纪念馆和滨海新区。

　　另外，在12月21日晚上的安排中，确有在“海门钱柜”的“K T V联谊”，但并没有帖子中所说的赠送高档家纺用品等内容。

　　按照“hacksuper18”的说法，此次招待“花费不下十万”，并感叹：“普通的公务接待，原来可以这么奢侈。”

　　这一次政府抢在了媒体前面

　　事后反观，“hacksuper18”帖子发出当天，并未引起网民的大规模关注，却被相关政府部门注意到了。

　　据媒体后来披露的来自海门官方的调查通报：12月28日，海门市委主要领导在第一时间作出批示：要求市纪委书记、市委宣传部部长、市政府常务副市长牵头具体负责处理，查明事实真相，发现问题要严肃处理，并随时向市委报告进展及处理情况。

　　同一天，审计署领导亦作出批示，表示“从网上得知此事，即告江苏省审计厅核查事情真相，如属实要协助地方党委政府严肃处理。”

　　两天之后，“hacksuper18”的帖子突然以井喷的形式成为诸多论坛转载的热点，注意到此事的南方都市报和江苏本地的现代快报开始行动。

　　此时，审计署的批示传达到地方。当晚，南通市审计局向海门传达了审计署刘家义审计长、董大胜副审计长的重要批示精神。第二天一大早，海门市委再次召集市纪委、宣传部、市政府及有关部门负责人，传达审计长批示，专题听取汇报，并责成相关部门迅速介入，尽快查清真相。

　　当天，南方都市报和现代快报亦同时报道此事。海门审计局局长施平接受媒体采访时对“纯游玩、高规格、高消费”等有关质疑作出了回应，并坦然地表示，实际花费不超过2.3万元，帖子在夸大事实。

　　但同时，有关调查已陆续开始。一天之后，海门纪委抽调20多人成立工作组赴审计局展开全面核查，“对海门审计局中层以上人员进行分别谈话，并对接待所涉及的酒店等场所消费账目情况逐一核实”。

　　至此，网帖撬动政府部门，揭开又一起“门事件”的序幕。

　　道歉的局长面临新质疑

　　一周后，网帖的质疑有了初步结果。根据海门市委宣传部提供的调查通报，此次接待被定性为一次正常的交流活动，网络反映情况与事实有较大出入。

　　但通报同时披露，海门市审计局在此次接待活动中支付租车费、住宿费和餐费等共计27628.7元，比海门市审计局宣称的“只花了不到2.3万元”高出4000多元。

　　另外，接待中备受争议的K TV联谊，证实产生费用975元，事后由施平个人支付。

　　不过，通报最后还是认为“对照有关规定，还是存在接待费用偏高的问题，并在社会上造成了不良影响”，并决定“对海门审计局局长施平进行诫勉谈话，并对该局存在的问题进行限期整改”。

　　作为当事人的施平，也通过前来采访的电视台和报纸向网民和社会公众表示道歉，称“原本是想表达对灾区同行的热情，没想到过头了，弄巧成拙”，并表示“不仅要从制度上进行强化，更要从灵魂深处进行检讨！审计要做到正人先正己！”

　　但此时，“hacksuper18”有关施平个人涉嫌违规违纪的第二轮质疑又已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在媒体于2010年12月31日报道了施平对“接待门”的公开回应后，“hacksuper18”又陆续在天涯论坛发表了三条主题帖，认为受访者是在“忽悠记者和广大老百姓”，并列数施平任局长之后“收受红包、购置新车、公车私用、自创内部杂志赚稿费、用公款招待私人朋友三年挥霍千万、为自己亲属经商铺路”等六条所谓的新证据，并且摆出一副叫板的姿态：“请你不要回避……回应我们对你的质疑。”

　　新一轮调查如期而至

　　新帖引发新一轮调查。1月8日报道有关“接待门”官方调查结论的同时，现代快报同时公布了针对第二轮网帖质疑的部分调查，结果显示：“(经海门剑南春酒总代理商证实)施平妻子的确是海门剑南春东方红酒的总代理”。

　　对此，海门市纪委副书记顾卫平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注意到有关施平其他个人问题的举报，并称“纪委已正式介入，目前还在调查取证阶”。

　　仅过了一天，就传来施平停职接受调查的消息。1月9日，新华网发布消息，称“针对网友发帖称审计局局长施平存在公车私用、私费公报等行为，海门市委、市政府立即责成市纪委、监察局于8日晚连夜召开会议，并作出决定：为保证调查公正性，决定审计局局长施平停职接受调查”。

　　在昨天接受南都记者求证时，海门市委宣传部有关人员表示，由于网帖的举报涉及具体的金额、时间等细节，有关人员尚在“加班加点的调查之中”，而有关施平的停职决定仍在继续执行。而据海门市纪委办公室人员透露“应该很快就有结论了”。

　　“谁来监督监督者”的制度追问

　　结论虽然尚不得知，但由此引发的触动却是显而易见的。

　　一方面，信息的公开成为消除质疑的最好办法。从内容上看，网帖连番两轮举报，提供的信息并非完全准确。其中，接待绵竹审计局“花费近十万元”说法已被确认为夸大事实，而根据第一财经日报的调查，第二轮举报中“三年挥霍一千万”之说亦“有夸大之嫌”，然而，正是在有关部门作出及时回应之后，真相才逐渐显露。

　　另一方面，步步紧逼的质疑也推动了人们重新审视一些制度性问题。自媒体报道“接待门”伊始，有关“谁来监督‘监督者’”这样的疑问再度成为公众关注的话题。

　　“审计部门作为履行审计监督职能的监督者，并不比其他被监督者具有更多的道德优越感和更强的免疫力……审计部门一般是对本级政府各部门的预算执行情况和其他财政收支情况进行审计，属于自我监督、‘自查自纠’的范畴，这在逻辑上和实际上都存在着先天的缺陷。”一家北京媒体针对此事评论称，唯有引入外部审计机制，才能真正发挥对审计机关的审计监督作用。

　　这也得到了来自审计署方面的回应。“仅有自我监督是不够的，要加强上级审计机关对下级审计的监督，更要加强外部监督。今年，审计署要把此作为制度建设的重要内容，也请各省市区审计机关重点研究此项制度建设。”看到这篇评论的审计署审计长刘家义在批示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