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女儿，陈晓凤的母亲张芳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

李启铭在忏悔。CCTV截屏图

　　■新快报记者 王剑平/文图

　　2010年10月16日晚，一位年轻人开车在河北大学保定新校区内撞倒两名女大学生，被保安和学生拦下后，这名年轻人说：“我爸是李刚。”后经证实，该肇事者名叫李启铭，河北传媒学院2008级播音主持专业学生，其父李刚是保定市公安局北市区分局副局长，河北大学就在李刚的辖区。10月17日，伤者之一陈晓凤因抢救无效死亡，另一女生张晶晶重伤。警方后来认定，李启铭醉酒后驾驶机动车未保持安全车速是造成事故的直接原因。“李启铭负此事故全部责任；陈晓凤、张晶晶无责任”。

　　2011年1月26日，李启铭涉嫌交通肇事一案在河北省望都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他当庭认罪。30日上午，李启铭被一审法院以交通肇事罪判处有期徒刑6年。

　　1月26日李启铭案开庭那天，陈晓凤的哥哥陈林旁听了审理过程，但其父陈广乾则未出现在公众视线中。庭审中，李启铭的辩护律师张金龙除了提到李认罪态度好外，还专门提到，事发后李启铭及其家人积极主动对受害者家属进行了赔偿，并达成了民事赔偿协议，获得了受害者家属的谅解，请求给予从轻处理。在1月30日由望都县人民法院下达的一审判决中，这一请求被采纳。

　　那么，这一赔偿协议又是如何签下的呢？今年1月初，陈广乾在自己家中接受新快报记者的采访，讲述了该协议签订的过程。

　　陈父瞒儿在协议上签字

　　据陈广乾回忆，2010年11月5日上午，保定市公安局的工作人员和他老家的乡村干部，赶到他与妻子、儿子居住的宾馆(事件发生后陈家人一直在保定等待相关处理结果)。据悉，当天石家庄的、保定的、乡里的、村里的，好多人都在，有些人陈广乾并不认识，他们不断要求陈广乾在赔偿协议上签字。

　　陈林(比陈晓凤大3岁，在保定读过3年书)不同意和解，但他很快被“隔离”开来，手机也被叔叔陈玉茂收走，与外界失去联系。

　　陈广乾最终在赔偿协议上签字。记者了解到，签署协议前后，作为肇事方代表的李刚始终未出面，协议是李刚在上面签好字之后拿给陈广乾签字的。双方担保人分别为保定市公安局一工作人员和陈广乾所在村的村主任。

　　李刚家赔偿46万元

　　赔偿协议规定，李刚家赔偿陈家所有费用总计46万元人民币。

　　协议签署后，保定警方同意了陈家“尸体不火化，拉回老家”的请求。有媒体报道，11月5日中午，在医院治疗的陈晓凤母亲张芳被强行出院。下午，陈家4人由保定警方派车直接送回老家。7日，陈家按照老家习俗安葬了陈晓凤。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陈广乾谈到，这期间他们没有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我们只想早点解决，孩子已经没了，多几十万少几十万对我们来说也就那样。”

　　受害者家属仅是旁听者

　　2011年1月11日，陈林和父亲陈广乾进京与代理律师胡益华见面，商量是否参与诉讼。当时，他们达成初步统一意见：第一，陈家参与刑事诉讼，并且不同意以交通肇事罪起诉，而要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起诉；第二，鉴于民事部分已经达成和解协议，并且履行完毕，陈家请求法院在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前提下，对李启铭进行从轻处罚。

　　1月13日下午，陈广乾、陈林父子与胡益华律师一起赶到望都县人民法院，准备将上述参与诉讼的意见提交给法院，但法院回复说，陈家已经与李刚签署了“刑事谅解书”。陈林说，这是他第一次听说有“刑事谅解书”，可能是父亲和望都县人民法院工作人员签署的。陈家最终商定，在李启铭案开庭时，他们的身份仅是旁听者。

　　特写

　　阳光依旧在 内心冷如冰

　　2011年元月初。冬日的阳光照在陈广乾的农家小院里，但这位老实巴交农民的内心却一片冰冷。

　　陈广乾的家在河北省辛集市位伯镇南四仲村，这是一个有着3000多人的大村子，距石家庄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院子里堆放着一墩墩金黄色的玉米棒子，陈广乾告诉记者：“这些玉米都是我家女儿和我一棒一棒掰下来，再从地里拉回家的，干了整整两天，她一声苦一声累都没说。”

　　玉米还在，他的女儿陈晓凤没了。

　　今年49岁的陈广乾常年以在当地打井为业。“主要是我们家的地很少，靠地没啥收入。”

　　陈广乾说，房子盖起了，儿女双全，他的内心非常高兴。2007年，陈林考上保定一所大学，2010年毕业，就在同年夏天，陈晓凤考上了河北大学，校址也在保定。

　　想不到，一场横祸粉碎了一切。

　　陈广乾回忆道，女儿从小学五年级就开始到辛集市上学，住在学校，一周才回来一次，从来没有向父母说过苦。后来到了初中，学习越来越紧张，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她更加刻苦努力，在班里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前十名左右。“小孩很懂事，平时回到家里就帮妈妈干活，她的衣服都是自己洗，忙完家里的活就在自己房间里学习，很少出门。”

　　新快报记者在陈家看到，夫妻俩至今还保留着女儿的东西。“我家女儿从来没有和父母吵过闹过，甚至没顶过一次嘴，相当懂事。”

　　陈广乾经常会说起这么一句话：“养个孩子操多大的心，吃多少苦？说没就没了，想起来就叫人难过。”

　　南四仲村村外成片成片的桃园、梨园和麦田，正在孕育着新一年的希望。几个月后，红的桃花、白的梨花、金黄金黄的油菜花，将把大地染成锦缎，芳香围绕着村庄。然而，这一切，都不再属于陈晓凤。

　　陈广乾说，到那时，他会摘上几朵花，放到女儿的坟头。

　　记者手记

　　思念并愧疚 纠结在心头

　　张芳不愿谈及所有与女儿陈晓凤有关的事情：“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一提这事又想孩子了，要过年了，儿子要回家，不提这事了。”

　　张芳也不愿丈夫陈广乾接受新快报记者的采访，但陈广乾内心显然憋了很多话要说，包括对女儿的思念与愧疚，他抽着烟，断断续续向记者讲述着女儿的往事，讲起这个普通人家过去的欢乐与幸福，当然，也有他们的艰辛与不易。

　　对于李启铭，陈广乾坦言无法原谅，“你说，我这么好一个女儿，被他伤害，我能不恨他(李启铭)吗？”

　　在处理女儿的后事上，陈广乾与儿子陈林产生了分歧，媒体之前对此多有披露。而陈林目前对父亲的做法已经多了几分理解，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他坦言，“以前更多的是为妹妹考虑，要求得到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但现在也应该更多地为活着的父母考虑，让家里尽快恢复平静。”

　　离开陈家时，记者发现，陈家大门口迎面墙上，贴着一个大大的福字。这是一个对幸福有着巨大渴望的家庭，而已经过去的2010年，却让这一家人的幸福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