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界一流的别墅，不一定非从猪圈盖起”

　　——— 全国政协委员、南科大校长朱清时

　　3月2日下午，全国政协委员、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从深圳抵达北京。刚到酒店报到，朱清时就遇到了中央媒体与全国各地媒体的“围追堵截”。无奈中，朱清时不得不在北京会议中心的报道现场召开了一个小型的“媒体见面会”。朱清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直批当前教育法规条例的落后陈旧，比如办一所研究型大学，必须先跨越“专科”、“本科”的“坎”，就如同“盖别墅先从盖猪圈盖起”。他表示，这次全国两会他将提交提案修改一系列不适合教育发展的法规，而目前让他最深有体会的、最迫切需要修改的就是《学位条例》。南都特派记者刘黎霞 发自北京

　　谈提案

　　30年的陈旧法规要改了

　　记者：教育部近日明确表态对南方科技大学的支持，您希望能够在哪些方面得到他们的支持？

　　朱清时：我希望在法制法规上得到他们的支持，这一年多在南科大的艰难行进，其实不完全是人为造成的困难，更重要的是，旧的教育体制已经被法制化了。

　　记者：您认为哪个教育条例最迫切需要改进？

　　朱清时：《学位条例》！这是现在非常重要的一个法规。按照这个规定，所有中国的高校都只能走渐进式发展的路，你要想建一所研究型大学，首先得从大专开始办起，通过了评审再升格为大学，升格为大学之后再申请硕士研究生招生资格，然后才能再申请博士点。每一个申请都是要好几年的时间，要剥一层皮，不光是艰难，还有很多行政行为在里头。

　　在目前的法律框架下，学校不可能一步到位建成研究型大学，所以南科大选择的是一条非常艰难的路，我当初去深圳没有意识到，中国过去30年建立的法制法规，实际上堵死了像香港科技大学那样一步到位建成研究型大学的路，可深圳市偏偏要让我们去走这条路，所以我们就只能艰难地尝试。这是南科大遇到很多障碍的重要原因。

　　钱学森曾自问，为什么中国建了这么多大学，没有一所能培养高度创新的人才呢？实际上他这个问题，另一个答案就是，这条路在我们国家被堵死了，因为现在世界上能培养高度创新人才的新兴大学几乎都是一步到位建成的研究型大学。我希望从这次两会开始，我们就要呼吁修订教育法律法规的问题，要引起大家重视。

　　记者：那跟您今年要提的提案是不是也有关系？

　　朱清时：对对对，我今年的使命就是把这件事说清楚。我用一句很粗俗的话来解释。有一位领导同志听了我说的这些难处。他就说：“是，如果你想建一个世界一流的豪华别墅，你不能先把它建成一个猪圈啊，然后再改，是吧？那明显就不行。”这话很粗俗，我首先道歉，但我听了之后就记得很清楚。

　　建大学也是如此，你要想建世界一流的研究型大学，你得按照世界一流的水平去做才行，否则你很难再把一流的人才再招进来。

　　这一年我们招人碰到的最大困难就是，我们想建一流的研究型大学，也确实有很多一流的研究型人才来谈，但一旦谈到不可能招研究生，人家都不来了，一流的人才往往都要做研究，他们不可能花很多时间等你申请到招研究生的许可权。所以我才意识到，症结在这个地方。

　　谈研究生自授学位

　　困难的事情不能一下做完

　　记者：昨天您说过去一年如履薄冰，今后感觉冰更薄了。您认为南科大未来的困难会在哪里？

　　朱清时：更重的责任，这个冰就更危险了。学生没有入学之前，我们有好多种选择，包括我可以选择不干了。但是一旦收了学生，我就一直得干到把他们送走，这样背负的责任就更大了。

　　记者：您的压力来自于学生对这个学校的认可？

　　朱清时：现在社会与学生对学校的认可，都是我们的压力。他们对我们寄托这么高的希望，我希望给他们有一个好的答复，学生把他的一生前途交付给这个学校了，我们得把他们教育好。

　　记者：您已经做好自授本科学位的准备，有没有可能研究生也可以自授学位？

　　朱清时：慢慢再说，困难的事情不能一下子做完，现在先从本科尝试起。

　　谈可持续性

　　是否能复制，要看做得好不好

　　记者：您觉得南科大这种模式在中国高校有没有可能得到复制？今天我们也听到有不少教育界别委员担忧的声音。

　　朱清时：可不可复制是看社会的进步，30年前小岗村包产到户时，个个冒着杀头的危险，所有地方都会觉得不可复制，为什么呢？那个是犯法。但是后来社会观念变了。

　　深圳30年来做了很多大事，每件事在刚开始都被看做是不可复制的异类，但后来都全国推广了。比如拍卖土地最早就是从深圳开始，现在全国不都在拍卖土地吗？所以，问题在于我们做得好不好，如果我们做得好，对社会有很大好处，能够推动社会进步，推动高校进步，我相信大家就会选择要复制它。

　　同题作答

　　你会让孩子去南科大当“小白鼠”吗？

　　挺

　　顾也力：代表自主办学发展方向

　　“我认为，南科大的改革代表着未来中国高校办学自主权真正发展的方向。”全国政协委员、广东省外语外贸大学副校长顾也力昨日对南都记者说道。

　　对于一直关注教育改革的顾也力来说，“南方科技大学”这几个字并不陌生，“其实就在一年前，我对它的看法仍是有保留的，也曾在公开场合上批评过它，但那时它还没有出招，对这所学校能有多大的自主招生权利，我非常怀疑，但现在看法改变了。”

　　顾也力说，南科大目前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如何让社会认可，要做到这一点，就一定要保持有高水平的师资，但这一点能否得到保持，就非常考验建设者。

　　对于记者提出的同题问答：假如自己的孩子今年即将参加高考，会让他(她)去南科大当“小白鼠”吗？顾也力笑言，他对南科大有信心，他会非常赞成。

　　忧

　　葛剑雄：南科大尚未形成稳定制度

　　虽然南方科技大学已经顺利开班，但在全国政协委员、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葛剑雄看来，未来之路并不容乐观。葛剑雄说，对于南科大未来办学中的困难应该有更清醒的认识。

　　葛剑雄说，首先是相关部门能否真正放权的问题，招生权、人事权、对外交流权，这些能否真正给到学校；其次是成本的问题，目前只招生了40多人，但是所花的成本是不计的，未来招生规模将扩大，这些成本投入能否持续，学生每人1万元的补贴、教师百万元的薪水，能否得到保持。他还认为，“对南科大最好的鼓励不是炒作，而是让它安安心心地做事。”

　　对于记者提出的同题问答：假如自己的孩子今年即将参加高考，会让他(她)去南科大当“小白鼠”吗？葛剑雄表示，他不会这样做，他的理由有两个，一是目前南科大尚未形成非常稳定的章程制度，此外，这种精英化的教学，并不是适用任何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