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丽涛 金彧 许骏飞

　　高考第一天的南方科技大学(下称“南科大”)，两个考场没有一名学生。

　　时值全国900余万莘莘学子赶考之际，南科大45名学生用脚投票，对高考说“不”。

　　“据我了解没有一个人参加高考。”该校教改实验班学生小李(化名)在给《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发来的短信中写道。

　　昨天，记者致电南科大负责新闻宣传的相关人士，其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横在南科大面前的，是一个不亚于高考重要性的十字路口：如何在体制内拓展出足够的腾挪空间？

　　他们在彷徨，也在呐喊。

　　“南科大45个学生拒绝参加高考，”小李在高考前夕告诉记者，“20年后，当所有其他的事情都变成浮云，只有这句话还会留在人们的记忆当中。”

　　在他上月底发表的《致所有关心南科大发展的人们的一封公开信》中，有一段话颇具悲壮色彩：在现在的情况下，我们为中国的教育改革做出了最大的牺牲，放弃了一切，甘愿成为一些人眼中的小白鼠。

　　今年高考语文广东卷的作文主题是“回到原点”，南科大校长朱清时和他的学子们要做的却是摆脱“回到原点”的向心力。

　　“回去参加高考就是让所有人都回到体制内。这样的实验还有什么意义。”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

　　无人的高考教室

　　昨天是高考的第一天，南科大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外界的神经。

　　中国之声《新闻晚高峰》援引一家媒体记者的微博称，南科大有两个考场，但在开考15分钟之后，没有一个学生走进考场参加考试，所以这样两个考场也被迫取消。

　　“那时我们会在楼上上课，不会有人去考的。”6月5日，小李对记者如此表示。

　　有媒体采访到了多位学生家长，也证实了上述说法。

　　和这封公开信一样，教育部近日对于南科大释放的一些信号也引发了外界关注。

　　在回答“南科大45名教改班学生今年是否必须要参加高考”的提问时，教育部新闻发言人续梅表示，任何改革首先要坚持依法办学，要遵循国家基本的教育制度，以制度来保障学生的合法权益。

　　有教育学者分析认为，这实际上就是要求南科大学生参加高考。

　　朱清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连问了几个为什么：“中国这么大，对于南科大的教育改革，学生又这么欢迎，全社会和家长都纷纷叫好，想进行一点教育的改革为什么就不让试了？为什么要一下子强行扭转？这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

　　之前有消息称，这些学生可能要“被高考”。

　　小李和他的同学“觉得很无助”。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起草了上述公开信。

　　他说，由于时间仓促，文中还有病句。但事后大家都很赞赏他的做法，也认可他写的内容。

　　“这只不过是一个形式，我们都不会参加高考的。多数同学很不赞成高考，老师们也并不支持，朱校长也不赞成。”小李告诉记者。

　　有媒体援引朱清时的话表示，并不是说现在到了取消高考的时候，但可以允许多元化的选拔人才方式，可以留个很小的口子，比如南科大的“自主招生、自授学位”，否则“一刀切”会把创新人才切掉。

　　“我们并没有否定高考制度”

　　1992年出生的小李来自山东，当他与记者面对面坐在深圳大学城图书馆三层的咖啡厅里时，记者在他身上发现了一种超出同龄人的自信与成熟。

　　“我们为中国的教育改革做出了最大的牺牲，放弃了一切，甘愿成为一些人眼中的小白鼠。”他在重复公开信内容之余同时表示，“我们并没有否定高考制度，作为探路者的我们，就一定要高考么？”

　　对于高考，他的态度是，作为改革试验品的南科大学子应当“图其大者不顾小节”。

　　上海交通大学曾是小李心仪的高校。

　　2011年1月，他在网上看到南科大自主招生信息，报名后不久便收到笔试的通知。他放弃了期末考试，独自前往北京参加了首轮笔试。

　　情人节的前一天他来参加面试，看着这个18岁的孩子提到情人节，记者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引发了他的抱怨：“怎么到了现在谈这个事情还这么敏感。”

　　小李告诉记者，他的女朋友还在读高三，“成绩比我好，但是不敢报(南科大)。”

　　“在这整个过程当中，我都是一个人在战斗。”小李说，直到被南科大录取之后，他才成功把父母“招安”。

　　与他不同的是，班上很多同学都是遵照父母的意愿报考南科大。

　　3月1日，南科大正式开学，课程表上有8门文化课，分别是微积分、线性代数、普通物理、计算机科学、英语、国学经典导读、社会学以及比较现代化8门，还有体育课。

　　朱清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这45个非常优秀的热血青年拿他们一生的前途参加我们的教改实验。我们也精心安排课程，保证让他们学到真知识。现在突然叫他们去参加马上要举行的高考，可想而知对他们是多大的打击。高考成绩好不好姑且不说，回去参加高考就是让所有人都回到体制内。这样的实验还有什么意义。”

　　南科大看重的是学生做项目的能力，即类似于研究课题的任务，比如“从开普勒三大定律推出万有引力定律”。

　　因为最近有几个项目快要截止了，小李为了完成一个编程的项目，一直熬到凌晨4点。

　　宿舍在楼上，楼下是书院，“45人的大学”校园生活也很丰富，孩子们有自己的吉他社，他们也打篮球，还玩斯诺克。

　　实验班里并没有班长和班委，“有事情谁都可以群发短信或者打电话给大家，责任不是固定的。”他说。

　　外人不时会拿这个班级和中科大少年班进行对比，但小李说不存在什么天才，“我们只不过受到传统束缚少一些。有些同学知识上却是很不错，但是在知识面的广度和深度上，看问题的角度上都有待提高。”

　　有些家长动摇了？

　　连日来，“南科大45名学生拒绝参加高考”作为新闻标题出现在各大媒体上，有人力挺，也有人质疑。有人针锋相对地指出，“作为出资人和所有者，国家有权也应该设立门槛并充当‘把门人’”。

　　出资人的说法并非毫无依据。

　　被称为南科大“基本法”的《南方科技大学管理暂行办法》(下称《办法》)已获通过。

　　《办法》明确指出，南科大是深圳市政府依法设立的公办普通高等学校；南科大建立以财政拨款为主，其他多种渠道筹措经费为辅的办学经费体制。

　　此外，南科大设理事会，理事长由深圳市市长或市长委任的人员担任。

　　前有《办法》的出炉，现有学生拒绝高考，围绕在南科大身上的一连串疑问再度发酵：南科大能否真正实现“去行政化”和“教授治校”？能否在“自主招生”和“自主授位”的改革之路上走到底？

　　“教育改革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我只是希望大家能让南科大稳定地发展十年，二十年，而不是急于对我们下结论，贴上某种标签。”南科大相关负责人近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我们是公办大学，我们的很多资源都离不开市委、市政府的支持，希望外界不要把我们放在和行政对立的位置上。”

　　小李告诉记者，并不担心将来拿不到学位，“学到了真本领还是不怕的”。但他也坦承，班上部分同学很担心，主要是家长们担心，甚至有家长要带同学回去了。

　　“也许有一天南科大真的成为墓碑了，但也没有什么，墓碑也有令人瞻仰的理由啊。”小李说。

　　“你看过《天龙八部》吗？萧峰是怎么死的呢？”他反问记者，“总是要有人做出牺牲的。这也是我报考南科大的又一动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