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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记中的战斗机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7月25日16:50  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

  周记1911  周记1911 

  名记中的战斗机

  一直到死,詹大悲始终沿着他认定的面向德先生的道路继续革命,反袁、反蒋、反汪,一路都是激进的反对党

  文 | 顾佳赟

  标题党,十个字,如翅膀沾了火星的蝴蝶,要点燃整座森林。

  《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1911年7月26日,詹大悲在《大江报》上的这篇短文,“吹响了武昌起义的号角”。

  名记詹大悲24岁,《大江报》创刊半年,年轻的心与年轻的报,影响力尚不出湖北新军士兵那些目标读者之外。

  真正搞大的是这篇标题惊悚的200字短评。先照例痛心疾首,“中国情势,事事皆现死机,处处皆成死境”;再照例振臂疾呼,“无规之大乱,予人民以深创巨痛,使至于绝地,而顿易其亡国之观念”。

  明知其“立意嚣张、扰乱治安”,湖广总督瑞却实在为难。抓来杀掉,坏处是人家正等着以烈士血书写下篇;好处是旗帜鲜明,反对派说不定有所忌惮。不抓不杀,坏处是难以向上交代,好处是决定开报禁的是中央,不如自己落个开明。

  两种选择各有利弊,瑞偏选了百弊无利的中庸法:抓而不杀。于是墙内詹大悲冷笑,墙外新军战士暴跳。

  与其“倒闭”,不如“被毙”

  1910年底,詹大悲得胡为霖资助,创办《大江白话报》,后因报纸言辞激烈,胡为霖的父亲惧祸召回其子,撤回资金,报社遂陷入停顿。詹大悲随即集资3000元,对报社全面改组,于1911年1月31日更名为《大江报》,重新亮相。詹自任经理,并请何海鸣等革命党人为编辑。

  保皇派《时报》称:“大江报馆总理、主笔、校对、会计诸人均皆剪发,与别报馆人不同,今春有人密禀,谓该报同人形迹可疑。”

  这是以公开新闻揭秘地下党。若做跟踪报道,激动人心的线索委实不少。

  《年初一神秘军方聚会》:1月30日初一晨,黄鹤楼一带,20来个身着土黄色制服的新军士兵,受《大江报》之邀,混在游人中络绎上山。山上奥略楼内,长袍礼帽的詹大悲、戎装的蒋翊武和刘复基正等着他们——“军队同盟会”振武学社各标代表。

  《小面馆里学“外语”》:2月20日起,洪门成员郭先知常出现在武昌南湖一个小面馆。来这的客人,先用右手捏右耳垂,对上暗语即坐下,边喝酒吃面边跟郭老师学习一种外人完全不懂的语言,比如把瑞叫梗线,把开会叫避桃。

  1月30日振武学社改组为文学社。文学社和共进会是直接发动和参与武昌起义的两个同盟会下线组织。

  当日詹大悲分发铅印的《文学社简章》,一字革命不提,只说研究文学,众人相视而笑。

  蒋翊武为社长,詹大悲为文书部长,各代表回去成立文学兴趣小组。大江报馆成为革命党一个据点。

  小面馆则是革党联络江湖会党的黑话培训班。彭楚藩、詹大悲、谭人凤、孙武等都是该班学员。实践证明,“外语”管用。文学社和共进会都在军中活动,有时彼此不知身份差点火并,幸好大家都用洪门暗号。

  后人分析为何广州起义惨败而武昌起义事成,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前者以军队为敌,后者以军队为大本营。大江报馆作为新军士兵之家,联络之功不可没。

  士兵投稿,《大江报》往往照登,反对军队腐败、揭露军官“花天酒地,广置姬妾”的报道尤“得军士欢”。

  重政治而轻经营的《大江报》给每营队免费赠阅一份,经费困难。对此,詹大悲宣布“如到不能维持时,宁可被封,决不自动停刊”。

  在豁出去了的指导思想下,7月17日《大江报》刊发内部记者何海鸣的《亡中国者和平也》,9天后刊发署名“奇谈”的《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

  被捕后,詹说那是外间投稿,自己作为主编负责,既不掠作者之美又打死不说作者是谁。

  搞宣传,不能深究数学真实

  其实作者是章太炎弟子、后来的国学大师黄侃。

  8月1日,《大江报》“如愿”在倒闭前被查封,詹大悲、何海鸣被捕。2日,报社通电全国“乞伸公论”。3日,于右任在《民立报》发表《江声呜咽》:“大江东去,试问真英雄被浪淘哉?”

  全国各地革命媒体都激动起来,声援文章一个比一个激烈,新军士兵在报社门口贴满慰问纸条和哭吊短文,群众团体集会抗议政府钳制言论。

  最后,审判庭轻判詹、何徒刑一年半,还可缴罚金八百元抵刑。但武汉革命党此时囊中空空已达历史最高纪录,两人交不出钱,遂入监狱。

  “大江报案”与武昌起义之间,确可大笔勾连。瑞、第八镇统制张彪等严查新军中与大江报有关系的士兵,风闻革党中秋起义消息后更禁止士兵自由出入,类似“抓而不杀”的做法,进一步逼出提前起义的紧迫感。

  从“苏报案”到“大江报案”,朝廷应深深后悔于自1898年“准许自由开设报馆”以来的舆论失控。十多年来,记者们在四方论战和抓抓放放中锻炼得越来越猛。

  湖北藩司余诚格以高息从洋人处秘借五十万元,作为镇压革命的经费。《大江报》居然把借款合同副本捅了出来。

  而在年初的英国巡捕打死人力车夫事件中,湖北政府要求《大江报》“勿言车夫有丝毫伤痕”。但《大江报》却公开政府的“勿言”告诫,对事件演变火上浇油。

  孙中山明确认为,党和党报是“体”、“用”关系。包括文学社机关报的《大江报》在内,同期革命报纸都有如此共识,即报纸和记者不仅可以表达舆论,为革命目的也可以制造消息引导舆论。

  比如被革命派广为宣传的《汉人供给满奴之细账》:“满奴五百万人人人皆知,凡满奴必有饷银,亦人人知之。每月每奴银四两,每年以十二月,记四十八两,五百万人每年共需两千四百万两。自满奴入关迄今,已二百六十又八年,年年无不照数取之我民,即不计利息已达六百四十三万万两,合四十万万两千万斤。 如以马车连之,每车能容千斤则需四百零二万辆。如以此银铸成银圆,则可得七百五十四万万四千四百四十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元。直径长一寸一分,如以全数银圆连成一带,此带之长有四百六十一万里,可绕地球五十八周。”

  此种文稿,不能深究数学上是否成立。只要让汉人士兵读一遍,刚喝下肚的青菜汤立马变成汽油。

  是牛虻,就战斗到最后一刻

  狱中的詹大悲继续战斗,甚至写信给北京好友、同盟会员温楚珩商议起义。首义成功后,他出任汉口军政分府主任。《大江报》也于1912年春在汉口复刊。

  新《大江报》抨击拥袁共和派和黎元洪,火药味如旧。因为刊登一篇鼓吹无政府主义的文章,并配发借题发挥的社评,8月8日,黎元洪以“破坏共和、危害民国”查封报社,并下令将何海鸣等“一体严缉,就地正法”。

  《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刊出那日,距武昌首义日还有76天。

  一年后,大乱已至,查封报馆居然情景重现。

  1926年1月,国民党二大“最紧张的一幕就是詹大悲的紧急决议”。他主张开除居正党籍,并以反革命罪犯交国民政府通缉究办—— 这位此刻正积极清共的居正,是辛亥年说同一暗语的共进会故人。

  1927年“4·12”政变后,詹大悲通过《汉声周报》要求国民党中央查办蒋介石。

  6月, 他支持《民国日报》揭露夏斗寅部在湖北镇压工农运动,“挖眼拔舌、刳肠斩首、刀割沙壅、洋油焚烧、红铁火烙,对妇女以绳穿乳而驱其裸体游行”。

  随后,他将湖北省农协一份详载3000余农民被害的“内参”交汪精卫,要求抚恤。

  12月16日,在汪精卫“7·15”政变后依然留在武汉并不改牛虻本色的詹大悲,被汉口卫戍司令部逮捕,次日以“通共”罪枪决。被捕前半小时,他派夫人陈希慧通知董必武速速转移。

  “五四”运动时期,詹大悲曾发表诸多介绍马克思主义的译文,其中一篇,将德先生比作照彻黑暗的日光:“德谟克拉西已成世界大势,无论哪一国都到了不能违背大势的时候”。“但是,虚伪的德谟克拉西何以得势力?真正的德谟克拉西又何以这样姗姗来迟呢?”

  一直到死,詹大悲始终沿着他认定的面向德先生的道路继续革命。他积极响应孙中山的二次革命,也头一批入改组的中华革命党,反袁、反蒋、反汪,一路都是激进的反对党。然而德谟克拉西的中国,他还是没有看到。

  参考文献:《国民党二届二中全会第五日会议记录》,任重《大江报被封与辛亥革命的爆发》,胡石庵《湖北革命实见记》,董必武《詹大悲先生事略》,陈希慧《詹大悲先生遇难前后》,孙剑纯、万建生、黄平《詹大悲在武昌首义中的历史作用》,任东升《大江报:中国第一张面向士兵的资产阶级革命派报纸》,卢志泉等《詹大悲与大江报》,陈望龄《革命的号角—— 大江报》,万鸿阶《辛亥革命酝酿时期的回忆》,温楚珩《辛亥革命实践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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