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州城内平行路上有个公交站点叫馍馍庄小区。第一次在公交车上听到这个站名时,我想起了当年的馍馍庄,在心里着实为能够保留这个有意义的地名叫好。
□孙清鼎我在少年时由乡下进城,出村往东走经过的第一个庄子是五里屯,再前行看到的就是馍馍庄,每看到馍馍庄就知道快到城里了,还想到馍馍庄肯定有卖馍馍的,因此记忆深刻。
那时馍馍庄处于城外,是个不大的村庄。据1966年的资料,这个村属于滕西大队,有98户456人。后来随着城区的扩大,这里成了馍馍庄居委会,再后来村庄房舍改建成居民楼,就有了馍馍庄小区的名称。
近些年旧城区改造、新区建设非常迅猛,原来的街巷、村居地名随之消失,许多城镇新建起的居民小区、街道,保留当地旧名者寥寥无几,而贪大求洋,信口乱诌,云里雾里,够不着天、摸不着地的地名随处可见。在这种时候看到滕州馍馍庄小区至今不改旧名,我认为作此主张的人懂文化。
滕州城内街道命名原本就很有文化气氛,如沿用旧名的大同路、善国路、奎文街、通衢街等,雅而不俗,有古老文化城市的特色。新建成的街道多以当地山水、人文命名,荆河路、北辛路、邾国路、龙泉路、杏坛路,既宣扬了当地名胜,又方便易记,亦有特色。
地名之事,大有学问。旧时北京有《京师五城坊胡同集》《京师坊巷志》,时至今日北京街道胡同多沿袭旧称,很有文化研究价值。上海、青岛新开商埠之时,旧地名无几,路巷多是新的命名,取有国内大城市、小县城之名,罕见大而无当的标志。大方之家追求朴实无华,小家子爱摆弄大派头之虚,犹如有地方在仿建天安门,乡村野语妄称之言官方也随之大叫“天下第一”。何谓雅?何谓俗?什么是大气?什么是小样?相比之下立见。《红楼梦》“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贾宝玉语句清新不落俗套,酸陋文人搜肠刮肚望尘莫及。大字识不了几个的王熙凤作粗诗一句“一夜北风紧”,被才子佳人叫好,原因是诗句自然顺畅,假如她故作高深,斟字酌句,要与李白、杜甫试比高,想出天下惊人奇语,这种不自量力的行为,不仅为文人学士所不齿,也为公子与红妆所嘲笑。
旧时的地名也多有粗俗不堪者。我所知道的山区村名“狼沟”“母猪窝”,当年定是一两户人家或无人定居之处,乡人以野兽、家畜之名作为地方记号,后来发展成了村庄,原名虽有“有狼”“养猪”的出处,总是不雅,理应更改。“文革”期间破旧立新,“三官庙村”更名“东风村”,“新兴街”更名“工农兵街”,“文革”后恢复旧名也是理所当然。
这些年来,许多城镇都在改“街”为“路”。我对“街”“路”之意缺乏研究,可对城镇把原有的某某街改名为某某路不以为然。今《辞海》《现代汉语词典》《新华字典》对“街”“路”解释,非常明确,“街”就是街,“路”就是路,各有其意,这一点就连不识字的人也能分得清楚。那么,原有的街市为什么纷纷改称为“路”呢?在这里不妨套改两句古人的诗,当是“洋风熏得时人醉,错把九州当欧洲”了。有人或以为上海、广州、青岛等大城市不就是把街叫做路吗?这话不错。我以当今各地建设的新城区、开发区先修路后有商铺、民居来推测,当年洋人在中国租界内建设或许亦是如此,先有了路名,后变为街市也就不再更改了。“街”是中国本土旧称,“路”乃洋人兴起。在有些人的眼里凡“洋”都好,他们不在城市文化、建筑上用真功夫,就爱在名字上玩新花样,也就形成了改“街”为“路”之风。新中国成立后,北京饱学之士济济,北京为什么街道、胡同不改旧名?而那些乐于改街为路的决策者,自以为沾上一点洋气,却暴露出对优良传统文化的无知。
因滕州的馍馍庄小区地名之事说了这么多,是否扯远了?我认为不远。看看时下某些新建的居民区,随意而为的洋名、怪名正越来越多,以恶俗之风冲击优良传统文化的事屡见不鲜,两相搏击,往往是恶俗多占上风,这就不能不让人忧从中来,多议论几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