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炯/插画

　　【编者按】

　　8月16日，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拿着被褥，走出只有满地瓦砾的学校大门的照片，震撼了无数人的心。

　　从6月中旬开始，北京市有近30所农民工子弟学校陆续收到关停通知，而本月则更是有数所学校遭遇强拆。关停不具办学资格、存在安全隐患的学校无可厚非，有关部门给出的理由也似乎理直气壮，但是，一关了之的做法，置数万农民工子弟的教育权于不顾的做法，并不妥当也决非合情合理。对于农民工以及他们的孩子而言，有学可上比上什么学校要重要得多。

　　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校门外孩子的眼神中读到，从躺在地上抗议的农民工的表情中能感受到。尽管教育部门承诺不让一个孩子失学，择校分流的补救措施已经展开，但不能否认的是，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子弟要享受跟城市孩子同等的教育权利，当中仍然横亘着一条难以逾越的坎。

　　【作者】《国际先驱导报》记者 黄莹莹 发自北京

　　上海交大教授、教育专家 熊丙奇

　　“如果孩子们在受教育的过程中，感受到的是社会对他的不公平，甚至是歧视，这会影响到他们的未来和中国的未来”

　　《义务教育法》的第一点就是要求政府部门保障孩子的义务教育权利。如果政府部门对义务教育的投入充足，能够保障所有的孩子都能接受免费的义务教育，那么打工子弟学校是不应该存在的。而实际上因为做不到这些，才出现了打工子弟学校。如果要关停这些学校，政府部门首先要解决好学生的安置问题。

　　在一些管理部门的观念和意识中，并没有保障所有学生享受教育平等的权利这一项，他们认为只要保障了他们辖区城镇居民的教育权利就算履行职责了，而常常是把外来人口子女的教育排除在外。政府部门处理类似问题的时候，往往为了得到拥有该地户籍人口的支持。从这几年的情况来看，一些城镇户籍居民确实是不愿意外来务工人员的孩子跟自己的孩子在一个学校读书的，他们的理由是外来务工人员子女会把不好的学习风气带到学校里来，影响自己的孩子。如果把打工子弟安排到这些公办学校的话，往往会引起这些学校学生家长的反对，这其实是政府对打工子弟进行安置的过程中一个非常大的阻力。

　　各地对设立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入学和人才流动的门槛问题比较纠结。目前大城市都是人口流动的密集区。有些人认为大城市流动人口多，主要是因为城市的教育资源比较发达，农村的家庭都希望孩子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如果降低入学门槛，可能会导致有些家庭以孩子教育为目的流入本市，这样的话城市就不堪重负。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地方政府就设立各种门槛制止打工子弟进入当地的公办学校，以此来限制人流的过分涌入。这显然是一叶蔽目。

　　孩子是社会的公民，如果他们在受教育的过程中，感受到的是社会对他的不公平，甚至是歧视，那么他们就很难得到平等思想的教育。而教育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职责，是使我们每个人成为一个合格的社会公民，要有基本的法律知识和道德意识，有平等和自由的思想。而他们所处的环境却是不平等的，在不平等的环境下接受教育，怎么可能产生平等的思想？

　　一些城市的孩子会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在他们的意识中也不会形成平等的思想，甚至很可能产生等级和特权意识。这些都将会影响到10年、20年之后中国的发展，当这些孩子将来长大了走向社会，可能会把这些不平等以及特权意识不断地传递下去。这样的话，就会离我们推动社会公平，实现社会公正这样一个长远的目标越来越远。

　　被拆了的红星小学校长 谢振清

　　“说‘粥’不好喝，不卫生，对身体不好，但是却没有给农民工们提供比‘粥’更好的食物。”

　　我7月24号给海淀区政府、教委、法院、东升乡各发过一个申请报告，内容是希望先分流学生，然后再拆学校。但是给我的答复都是说，这个问题涉及的面很大，学生很多，需要上报，进行讨论后再做决定，到时再告诉我结果。但是我在等结果的过程中，9日进行了强拆。拆的时候，学校里的好多东西都被砸在里面了，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学校旁边有个东升乡的工作点，那个工作点只负责给学生家长发通知，要求家长办齐“五证”后过来登记，然后等待教委安排，至于安排在哪里，都没有明确的答复。而且当时他们说，分流登记工作截止到8月14号，过了就不给办了，后来又多延了一天。到14号办齐“五证”的只有两百多个孩子，剩下的1100多个孩子都没有去处。后来因为媒体曝光，取消了“五证”的要求。

　　现在分流到石油学院附小的只有一部分学生，大部分的学生不知道开学后去哪里。在我看来，这些孩子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个人的力量太小了。其他的学校就说自己学校满员了，不花钱就是不让你进，你有什么办法？有钱就进，没钱就不进，这就是现实。我们整天喊着“不让一个孩子没学上”的口号，但是目前的现状就是，不交钱就甭想上。少则几千，多则几万，连条子都不会给你开。整天喊“教育平等”的口号没有任何意义，睁开眼睛看看现实吧。

　　每个孩子的家庭、性格、成长环境都不一样，有些孩子条件好，比较自信，到了公立学校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区别，他们能享受到更好的教育也是我们希望看到的；但是有些家庭特别贫困，小孩的自卑心理和逆反心理比较强，一旦给他们换到一个不适合的环境，反而会引发一些问题，小孩的心理健康比成绩都重要。比如说拆校这件事，突然把他们的学校给拆掉，这对孩子心理的影响肯定特别大。有些孩子会期盼着去更好的学校，但现实情况可能是把他们弄到一片小平房里去，跟陌生的同学和陌生的老师一起学习，环境还不如以前，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从小就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会更加重自卑心理。

　　很多人说打工子弟学校教学质量差、校舍安全有问题，但是要知道，这些孩子都是迫不得已才来打工子弟学校读书的。为什么家长们会迫不得已？就好像在远处摆着一桌高档的美酒佳肴，谁都想去吃，但是在农民工们却吃不到那些美食，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碗粥，不喝这碗粥就会饿死，所以他们不得不选择这碗粥，喝了粥，起码他们还能生存。而我们现在的状况是，说粥不好喝，不卫生，对身体不好，但是却没有给农民工们提供比粥更好的食物。

　　农民工家长 黄某、张某、刘某

　　“我们有很多疑惑，有很多想知道的情况，但是没人出面告诉我们，感觉我们就是被遗弃的一群人。”

　　拆校和分流工作，都不清不楚的。学校8号开始拆的，我们10号才知道这事儿，然后通知我们拿“五证”去领分流通知单，我办齐了“五证”，但是拿过去的时候觉得挺丢人的。必须得当天的下午五点之前去，第二天就拜拜了。后来因为记者报道了这件事，那天下午就说不用“五证”，可以直接领分流通知单。如果不是这么多人都在议论这个问题，估计现在好多孩子都还没学上呢。

　　通知单上只有学生姓名、报名时间和学校地址，就没别的了，连电话都没有。我们一些家长去看了学校，觉得挺烂的，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给我们孩子安排的地方跟他们学校的学生不在一起。说是让农民工子弟跟本地学生享受同等待遇，可现实却根本是另外一回事。现在我们家长对于这个新分到的学校的一切都不了解，学费多少，需不需要另交费用，教学质量和师资情况如何等等，我们都不清楚，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去了解。

　　红星小学的教育质量很低，所以刚开始对新的学校还有所期待。但现在给我们看到的又是一个跟通知说的完全不一样的学校，听说老师都是临时招聘来的。也就是说，现在等于是什么都没有改善，去学校的路程反而变远了很多，这样对孩子对家长都很不方便。如果把孩子平均分配到公办学校的每个班级里，情况可能还好些，但是如果还是我们农民工的孩子都放在一起上课的话，即使是公办学校的老师来教课，看到这群基础很差的学生，也很可能得过且过。

　　如果上私立学校的话，有些学校完全就是为了挣钱，教学质量很差，也没有人去管理和监督他们，所以孩子受的教育很难达到正常的教育水平。现在给我的感觉是，对北京人的公办学校和对外地人的公办学校根本不是一个概念，二者是天与地的差距。我们有很多疑惑，有很多想知道的情况，但是没人出面告诉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打听，感觉我们就是被遗弃的一群人，什么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网友微博参议

　　本报“议事”版每周推出一个热点话题，诚邀广大读者参与讨论，各抒己见，欢迎您登录本报官方微博，留下您对该话题的个人看法。您的精彩观点有可能被选用并刊登。

　　本报微博：http://weibo.com/gjxqdb

　　@吴家四眼：不仅仅是北京啊，全国各大城市，包括一些二三级城市都有平等读书难问题，连进幼儿园都有这个问题。

　　@有求必应葛：不能平等享受义务教育，又何止是农民工的孩子……北京市的孩子就可以平等享受了吗？

　　@超大型仙人掌毛绒玩具：这事要是不持续关注，又会不了了之，这样就把那些孩子的未来毁了！

　　@accca：教育上面，不应存在不公平现象。都“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了，还完不成同一个城市，同一等教育？

　　@树枝与水晶灯：城乡差距在教育上的延续，农民工本属弱势群体，如果再让他们的孩子遭受教育上的歧视，就对他们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要专门设立农民工子弟学校，这难道不是歧视吗？这不是让弱势更弱，强势更强吗？

　　@JingLinW：农民工向城市转移后却不能享受与城市居民同等的公共服务，只会导致贫困群体的贫困循环，最终还是会制约城市的发展。

　　@克里斯多弗v：我觉得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第一不要将资源过度集中在大城市，努力建设好小城镇；第二，进一步加大对教育的投入力度，尤其是中西部地区，建议可以先从那里实行十二年免费义务教育；第三，为这些孩子们的父母就近创造更好的工作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