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级官员请专家们去给他们闭门上课,他们最想听到的是维稳的锦囊妙计
何三畏
一位省级重要部门退居二线的官员,来县城“讲课”。听众是一个县城的主要官员和主要公务员。讲的内容,则相当“敏感”,诸如官民关系、上访截访、贪污腐败,以及当前种种社会矛盾。他揭官员的丑,指官方愚蠢和短视,评体制的弊端,深入具体,语言“开放”。
设想一位对社会尚无了解的中学生听到这样的课,一定深感困惑:既然这个体制和官员的行为这样没有规则,这样充满矛盾和没有正义性,为什么还要继续这样运作呢?又设想如果把演讲者和听众的名字和身份去掉,只把内容呈报给管理舆论和宣传或国家安全的部门,势必会闻风而动,一阵紧张的。至于媒体,他的演讲稿是根本没有可能发表的,互联网也是无法上传的,因为可能涉及敏感词。
问题是,官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演讲,公务员为什么愿意听?只有公务员愿意听可不行,一定得有县里的主要领导同意并发出邀请。而这位先生能这样讲,也只能取决于台下听众的需求。否则,即便他再“敢讲”,也没必要这样讲。
笔者这里举的绝不是一个特例。当前,从最基层到相当级别的官员,产生了“提神醒脑”、听听这样的课的内心要求。于是,一些对社会问题有着深入和独特思考及演讲才能的人,走上了他们的讲台。我们知道,于建嵘先生为这样的演讲忙不胜忙。实际上,全国有不少体制内外的学者专家,大学教师,特别是党校教师,奔走于这样的讲台。
值得一提的是,某种程度上,体制内的学者、党校教师,比来自于一般学术研究机构的学者专家,更“能讲”,更“敢讲”。前者有更多切身的体验,更知道“自己人”想听什么。前面举的这位走出省城、到地市州县去巡讲的先生即属前者。
在公开的层面,多数官员会表态说,这些演讲的内容偏激。但实际上,他们内心忐忑,想听听这样的话。就连在于建嵘面前报怨说“不是我们这样行政,你们学者便没有案例”(“没饭吃”)的那位地方官,也愿意听听于建嵘怎么说,否则,于先生便不可能登上他的讲台。再说,今天的官员们,关起门来讲话差不多也都会骂体制,甚至骂得比媒体和网络更“难听”。升迁无望,正在淡出官场的官员骂,正在享受腐败利益和灰色收入的,也骂。
为什么会是这样?原因当然比较复杂,但简而言之,大致可以说,体制内的利益争夺既无原则,分配也不公正。他们不是服从原则和法制,而是服从政策和上级,每一个公务员在不断变换的政策和上级面前都是弱者,官大官小都有“相对被剥夺感”。然而,作为体制中人,骂归骂,内心却不希望这个体制规则的利益格局有所变革,因为他们都从这个体制里获得了普通大众望尘莫及的利益。
如此,关键的问题产生了:各级官员请专家们去给他们闭门上课,分析社会矛盾,出发点只有一个——既能保证现行利益格局的稳定,又能缓和甚至化解现实矛盾。他们希望从专家学者那里听到维稳的锦囊妙计。他们的底线在于“应对”,他们的落脚点在“摆平”和“搞掂”(摆平就是水平,搞掂就是稳定)。他们希望专家学者们直接告诉他们这个。
基于此,一些奔走于各地官方讲台的人士,也直接打出“维稳课”的标签。最大的特色就是教你如何“应对突发事件”。因为官员平时很安全,突发事件就是突然变得不安全。你不是说,在突发事件到来时,网络舆论难于应付么?那你就告诉我一条秘笈。所以,只要他们献计维稳,主要领导和各部门负责人马上掏出小本子记录。笔者想起,在提倡以德治国以后,有一段时间提倡过建设“学习型社会”,那么,在本文涉及的意义上,现在的官员已经是一个“学习型的官员”了。
然而,体制外的专家学者毕竟白面书生居多。例如,他们老是说,新闻发言人要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就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最主要的是要在第一时间公布真相,抢先占领舆论空间。
其实,仅仅这么说,官员们并不爱听,因为他们心里明镜似的,他们要有“拿得出手”的真相,也不会藏诸密室啊。要知道,如果仅仅靠“发言”就可以摆平和搞掂,那么,也就不需要以法治国或以德治国,“发言”就可以治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