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高广志李建平梁冬

　　截至8月30日7时，经过160多个小时的全力施救，黑龙江省七台河市勃利县恒太煤矿“8·23”透水事故被困的26名矿工，22人获救，1人遇难，3人失踪。煤矿事故抢险救援工作取得阶段性重大胜利。

　　在为22名矿工兄弟获得重生欢呼时，安监部门有关领导也告诉《瞭望》新闻周刊，应冷静看到“生命奇迹”背后，违法生产屡禁难止的隐忧。比如，矿主因何敢铤而走险私挖乱采？政府部门为何监管失利？都值得人们认真思考。“毕竟，‘奇迹’不是每次都能上演。”他说。

　　与“死神赛跑”

　　8月23日12时左右，黑龙江省七台河市勃利县恒太矿业有限公司四井发生透水事故，当时有26人被困井下。事故消息传出，当地立即启动煤矿事故抢险救援应急预案，紧急抽调了400多名专业人员，组成了抢险救援队伍，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抢险所需的电缆、水泵、排水管路、变压器等设备和物资全部准备到位。

　　在事故发生6个小时后，第一条排水管路便开始出水，每小时排水量达90立方米。当晚9点，每小时排水量130立方米的第二条抽水管路也开始排水。参与排水的大功率水泵也从4台增加到13台，这使排水速度从最初每小时400多立方米增加到约1300立方米。这为救援工作争取了宝贵时间。与此同时，指挥部实施了另一个救援方案：从地面向被困矿工可能逃生的地点垂直钻孔，以开辟井下可能生还矿工的“生命通道”。

　　在不懈的努力下，人们期待的生命曙光出现了：8月27日18时30分左右，3名被困井下的矿工首先获救。时隔一天，钻孔现场又传来喜讯：28日22时30分，第二台钻机5号钻孔在277.9米深度和采空区成功贯通，打通了第一条“生命通道”，并向被困区域成功送风供氧。救援人员在向井下送风的同时，还以敲击钻具的方式，向井下发出“生命呼唤”，不久后得到井下回传来的敲击声。

　　但是随后两次下放的救生舱均未被打开，补给物资未被取出。黑龙江省煤田地质局局长蒋维平说：“井下情况太复杂了，不好判断。但我们坚信，只要不放弃就会有奇迹发生。”勃利县煤监局副局长李兴元透露，非法生产的恒太煤矿仅能提供出一份1985年绘制的井下图纸，这致使救援受到重重阻碍。并且井下积水量远远超过预期。

　　信心创造奇迹

　　30日5时55分，井下传来好消息，救护队员在井下深部搜寻到19名被困矿工。现场立即沸腾了，警灯闪烁，救护车轰鸣。黑龙江省省长王宪魁和医护人员等一起来到井口等候。7时02分，第一名矿工升井。在掌声和欢呼声中，王宪魁趴在他的耳边说：“祝你早日康复。”矿工回答：“谢谢。”紧接着第二名矿工升井，王宪魁问：“叫什么名？”矿工大声回答：“刘明祥。”洪亮的声音引来现场热烈掌声

　　救护车将19名矿工火速送往七台河市人民医院，数十名医护人员早已在医院广场待命。甚至有人在医院附近放起了鞭炮以示庆祝。52岁的矿工王文井在医院看到获救矿工后，边鼓掌边在远处跟着担架跑，“这些获救矿工就像我兄弟一样，看到他们能够平安归来，我真的太激动了。”

　　此次第一个升井的黄国友躺在病床上，除了略显消瘦之外，他的身体并无大碍，神志清醒，头戴眼罩，喝了一碗小米粥，给家人报了平安，“我这次大难不死多亏大家不分昼夜地抢救，感谢矿山救护队。听着钻探声就有了信心，就算不能从钻孔出去，也能送来吃的喝的，心里有底。”

　　19人当中的矿工刘明祥，事故发生那天是值班井长，他带领15个工友往高处避险，其余4人也从巷道另一侧赶来，聚集到整个矿区最高的东采区，“我们知道政府不会忘了我们，始终抱着能上来的信心。”

　　在井下指挥救援的龙煤集团总经理孙永奎告诉本刊记者，这19名矿工被困在整个矿区最高的位置，正是听到地面打钻的声音，知道救援在不断进行，“给他们打了一支强心剂，坚定了生存的信心。”

　　对于目前井下失踪3名被困矿工，徐广国表示，将做到目标不变，力度不减，仍在全力以赴搜救。

　　违法生产何以屡禁难止？

　　本刊记者在救援现场看到，贴在恒太煤矿事故井口旁的“职工生命高于一切；安全责任重于泰山”的标语已经黯然褪色，显然，煤矿负责人已经把这句话抛到脑后。这起因违法生产导致的透水事故，在带来“生命奇迹”的同时，也值得进一步深思。

　　今年4月以来，黑龙江省连续发生违法生产导致的煤矿事故，并在随后展开了全省范围的“打非”专项行动，但这项行动开展仅四个月，七台河市便再次发生了因违法生产导致的恒太煤矿“8·23”透水事故。那么违法生产何以屡禁难止呢？

　　本刊记者调查获知，七台河市为全国三大主焦煤基地之一，煤种属国家稀有品种，市场卖价较高。从年初到现在，当地煤价从每吨均价730元涨到每吨800元，上涨了约10%，在此背景下，为追求高额收益，一些矿主开始秘密组织非法生产。

　　本次事故发生后，经初步调查，发生事故的勃利县恒太矿业有限公司四井是非法开采的被整合矿井，剩余储量8.6万吨，年核定生产能力为3万吨。该矿于2007年被关闭，2009年申报与勃利县恒太矿业有限责任公司三井进行资源整合，整合方案已报相关部门审核，属于停产待整合矿井。但该矿井于8月16日私自开工生产，在非法开采中打通了周边废弃矿井，导致老窑积水涌入引发透水事故。

　　此外，安全监管缺位也客观纵容了矿主的违法生产行为。黑龙江省省长王宪魁在反思这起事故时说，七台河市勃利县恒太煤矿“8·23”透水事故发生反映出部分地区领导干部对安全生产意识淡薄、麻痹大意、得过且过、重视不够，更加暴露出安全监管责任不到位，打击违法生产行为态度不坚决、手段不强硬、措施不得力等问题。

　　他再次强调，今后要建立政府安全监管责任与政府主要领导任职挂钩制度，不管涉及哪级政府、哪个监管部门，不管是否发生事故，一经查实，轻者黄牌警告，重者要先免职。发生事故的，要依法依规严惩，触犯刑律的，要追究刑事责任。

　　据了解，在发生事故的第二天，七台河市委便对这次事故负有主要领导责任的勃利县县长、分管安全生产工作的副县长给予免职处理，同时建议勃利县委免去勃利县安全生产监督和煤炭管理局局长和该局一分局局长职务。

　　黑龙江五策治矿难“顽疾”

　　近日，有关部门初步分析，七台河恒太煤矿“8·23”透水事故是一起典型的非法开采事故。《瞭望》新闻周刊了解到，针对近期七台河市连续发生两起重大安全生产事故的严峻形势，8月25日黑龙江省政府召开紧急会议，认为目前全省煤矿存在非法违法组织生产、安全监管责任不到位等顽疾。

　　黑龙江省省长王宪魁说，这是继“7·17”七台河市国民煤矿瞒报事故之后，又一起发生在七台河市的重大煤矿安全生产事故。这两起重大安全生产事故短时间内发生在同一个地区，突出暴露了“三大顽疾”：

　　当前全省部分煤矿企业安全生产主体责任不落实，非法违法组织生产的问题十分突出。“8·23”事故所在的煤矿属于被整合关闭矿井，在整合报批期间，没有经过批准就擅自开工生产，是典型的严重非法生产行为。

　　部分地区领导干部的安全生产意识淡薄、重视不够、麻痹大意、得过且过的问题仍然存在。一些地方领导干部为了发展经济、稳税源、求政绩，对一些小矿井非法违法生产行为置若罔闻，包庇掩盖，甚至还有一些领导干部和监管部门工作人员在煤矿中持干股、分红利，为一些不法小矿主充当保护伞。

　　安全监管责任不到位，打击非法违法生产行为态度不坚决、手段不强硬、措施不得力等问题亟待解决。小矿井为什么能像割韭菜一样，割完一茬还能再长起来，归根结底在于政府监管不严、不实、不力。这种现象在全省其他产煤地区也存在。

　　为此，黑龙江省政府提出五项措施：

　　一是要坚决加大煤矿隐患排查和整治力度。会议要求全省各地认真查找分析隐患排查治理工作中的薄弱环节，立即对瓦斯、水害等隐患进行排查，尤其要对被关闭矿井进行一次全面排查，真正做到被关闭矿井拉倒井架、切断电源、拆除设备、炸毁井口、停供火工品。

　　二是要严厉打击煤矿非法违法生产行为。全省要加强整合矿井、整改矿井、停产矿井和建设矿井的安全监管，特别要强力推进煤矿资源整合工作，防止借整合之名再度出现非法生产、拖延关闭现象。

　　三是要下决心推进小矿井的整合工作。据黑龙江省安全监管部门统计，全省现有地方小矿井743处，正在开工生产的有437处，占总数的58.8%。小矿井生产既浪费资源，又轻视安全。黑龙江省将下定决心推动整合工作，从根本上解决小矿井“遍地开花”的问题，不给非法违法开采留有空隙。

　　四是要坚决落实企业安全生产主体责任。对于安全生产主体责任不落实的企业，一经发现并查实，要严肃惩处，特别是对那些未批先干、待批开工、火工品来源不明、私接电源、私设密闭、私开工作面、超能力和超定员等非法违法开采行为，要发现一个惩处一个，决不姑息。对那些违法违纪性质恶劣的企业法人，要依法依纪严厉惩罚。

　　五是要切实把政府安全生产监管主体责任落实到位。政府有关部门要坚持和落实“谁主管谁负责”、“谁审批谁负责”、“谁验收谁负责”等原则，着力解决工作不实、整顿不力等问题。建立政府安全监管责任与政府主要领导任职挂钩制度，对非法开采、无证开采、边批边采的，一经发现，即使不出现事故，也要对属地政府以及相关部门的责任人，轻者黄牌警告、重者要建议免职或调离岗位。发生事故的，要依法依规严肃处理，触犯法律的要追究相应法律责任。□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孙英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