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四川省江安县的一名普通环卫女工，一边是直接管理130余人、近50万平方米城市土地卫生的环卫所副所长，二者叠加，会产生怎样的效应？

　　曾蓉：临时工副所长的苦乐生活

　　◎文·图_本刊记者   李天锐

　　“你为什么不敢大胆管？”

　　8月15日，晴，40℃

　　6点起床，骑车查看全城卫生情况；通知某超市交垃圾处理费，为其办手续；协调处理园林所工人拔草后留下的垃圾……

　　8月16日，晴，40℃

　　8时许，处理环境卫生监管员与环卫工人的纠纷；城区某公厕水管的水箱出现故障，联系维修并对公厕限时冲水……下午2时，为新工人扎了4把扫帚，并让他们学做……

　　8月17日，晴，40℃

　　处理某环卫工人因难耐高温而辞职事宜；群众与工人因上述公厕限水引起纠纷，及时去做工作，不久，水箱恢复正常；已清扫过的竹都广场出现一堆垃圾，前去“督战”……

　　这是江安县环卫所副所长曾蓉的工作日志。7月8日，她被县城管局任命为该局下属的环卫所副所长。此前，从事道路清扫工作8年多的她刚刚获得“四川省优秀环卫工人”称号，并作为环卫工人代表，在“四川省2010年度环境优美示范城镇乡村命名大会”上发言。

　　曾蓉坦言，她根本没有想过能当上副所长。“当时都懵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夜没睡好。”

　　作为副所长，她分管的是县城南片区的道路清扫保洁、垃圾运输处理等工作，管理面积近50万平方米，区域内有130余名环卫工人。

　　新官上任，她每天早晨都骑上自行车，在所辖区域巡查卫生情况。她还特意在自行车把手上绑了一个袋子，路上见到垃圾便捡进袋里。几趟下来，袋子装得满满当当。

　　按规定，环卫工人实行“三班倒”，曾蓉常常等到最后一班工人收工再下班。一方面，她放不下工友们；另一方面，“一个临聘人员当了副所长，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

　　就拿绑扫帚来说，曾蓉之前帮人绑，还可以收点材料费。当了副所长之后，她从来没有收过钱，因为“怕人家说闲话”。

　　履新短短两月，曾蓉已为改进环卫工作提了不少建议。“都是事关工人切身利益的。”县环卫所所长魏正友介绍，一是修建环卫工人临时休息室和工具间，将其与城市公厕一同考虑；二是规划建设城市清运垃圾车辆停车库，现在已经报到了县上。

　　“我是从环卫工人上来的，就像是他们的‘代言人’一样。”曾蓉笑得很腼腆。

　　不过，让曾蓉没有想到的是，她对环卫工人的关心竟遭到了极个别人的不满。

　　“有时他(监管员)要我做事，会打曾蓉的旗号，说是她叫我做的。我一说曾蓉的好，他就生气地说，你一有事就去找她啊，别来找我！”一名已辞职的环卫工人告诉记者。

　　好在这只是个例。曾蓉坦承，自己确有很多不足：“有次参加上级的会议，我要代表环卫工人发言，初稿是我自己写的，反复改了多次，我感受到严谨和责任。我怕说错话，对不起组织和那么多关心我的人。”

　　上任两月，曾蓉以其敬业、实干的精神，受到大家的好评，几次被领导表扬。同时，她也遇到了从未有过的挑战。

　　一次，江安县某项目部的建筑工人用运渣车倾倒垃圾，影响了环境卫生。曾蓉立马前去进行“严正交涉”。不料，对方不仅不听她的，还说了一些不友好的话。她只好向所长魏正友求助。魏了解情况后，派她带多名环卫执法队员到该项目部，提出了解决方案：环卫所提供洒水车、项目部人员进行卫生大扫除。对方同意了，棘手难题就此解决。

　　或许是这次并不成功的交涉留下了阴影，此后工作中一遇到问题，曾蓉都立即向魏正友报告，寻求解决措施。“以至于所长严厉批评我，你是副所长，职责范围内的事，为什么不敢大胆管？”

　　此后，曾蓉重新振作起来，她更加留心观察学习领导处理问题的策略。

　　“知道你不通知也会来”

　　2002年，32岁的曾蓉从江安县丝绸公司下岗。不久，她主动报名当上了环卫工人。

　　“我家人当时都不赞成，觉得你是高中生做点啥不好，老公还到环卫所请领导不要聘用我，最终，他们被我的执着感动了，后来丈夫和公公也做了环卫工人，我们家成了名副其实的‘环卫之家’。”

　　曾蓉也有现实的考虑：“我的家人都没有工作，要过生活，也不想再找了，就好好做这份工作，做好了不怕失业。”

　　刚做环卫工人时，她接手的是城区竹海大道的清扫工作。该地段人多、车多、商业门面多，管理困难。曾蓉常常全天巡逻，清扫新垃圾，清扫完成后，还要用人力三轮将垃圾运到1.5公里外的转运站。在她之前，有不少负责此路段的工人选择放弃，而她却坚持了下来。有一次，她在扫地时扬起了灰尘，还被人浇了一身冷水。当时她哭得很伤心，冷静下来一想，不仅要做下去，还要做出点名堂来。

　　近两年来，在城乡环境综合治理工作中，她更是每天清扫保洁12个小时以上，成为工友和领导心目中的模范。“去年过年放烟花爆竹，一些路段垃圾残留多，所里通知别人加班，却没叫我。我自告奋勇上街清扫，碰到了领导，我说您怎么不通知我呢，领导说，因为知道你不通知也会来。”

　　把环卫工作当成了事业，曾蓉承受了许多辛酸和痛苦。

　　她说，她最对不起的是孩子。“我的娃儿是哭大的，我们一家人都干同一样工作，没人管孩子，我只好把她装到背篓里，捆到工作区域的树上。后来娃儿大了，我在前面扫灰，她在后面一边哭一边跟着我跑，扬起的灰尘刚好被她吃进去……”

　　曾蓉还曾因加班错过了与病重的父亲见最后一面，这带给她长久的自责。

　　他们一大家人曾长期依靠曾蓉两口子微薄的工资生活。“我俩每月各领520元，先按计划把米、油买了，把水电气费、房租费等交了，剩下有多少用多少。我们几天才吃一次肉，娃儿常常喊饿。”后来，江安县将环卫工人的工资标准提高到909元，“我感觉好多了”。

　　此外，她还和许多环卫工人一样，遭到一些人的歧视和误解。

　　“最开始看到有人对环卫工人指指点点，说些坏话，我气不过，去向他们宣传我们是城市的美容师；后来，我装作没看见，不理他们，他们也自知没理，收敛起来。”

　　在8年的环卫工作中，曾蓉尝遍了酸甜苦辣。难能可贵的是，她仍然保持了乐观、积极的精神。“那些苦难就不说了吧，咱们要向前看。”曾蓉黝黑的脸上露出质朴的笑容。

　　“我想干到干不动为止”

　　曾蓉的事迹经媒体报道后，社会对她以临聘人员身份当上副所长表示了极大的关注。

　　江安县委组织部副部长肖利表示，城管局破格聘任曾蓉一事，是一种很好的用人导向，对于那些优秀的适岗人员，可以打破身份、资历等的限制，为其创造干事立业的条件。

　　“爱岗敬业、坚持，大家服她”是江安县城管局局长肖诗平对曾蓉的评价，这一点，很多与曾蓉相熟的人都赞同。

　　作为直接领导，魏正友认为，曾蓉的成功不仅在于她的勤勉，更在于她善于思考和研究工作——“比如一把扫帚，怎样绑最省力；地势不同的区域怎样扫灰扬尘最少，她都有自己的心得，并乐于传授出来。这个长处，将来会在她的管理工作中体现。”

　　不过，身份始终是摆在曾蓉面前的现实问题。组织部和城管局的官员都认为，事业单位的“凡进必考”政策与各种日益“苛刻”的条件，为41岁的曾蓉正式进入体制内平添了很大的“阻碍”。

　　曾蓉自己却并不太在意：“我热爱环卫工人的工作，曾想干到干不动为止，组织上给所有环卫工人办了社保，不愁养老。现在，我是以一种感恩的心态工作。”

　　“环卫管理对我来说，的确是门新课，这段时间比当工人时更苦更累。但是我热爱它、愿意钻研它，累并快乐着。将来，我要不断提升自己，要学电脑、学英语！”曾蓉又笑了，这一次多了几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