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法保护文物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希望更多的人来复制我的行为，共同守护城市与民族的记忆。

　　　　——黑龙江日报社《城与人》专刊编辑曾一智

　　文/邱溟

　　2011年8月16日，刘老根会馆正式开业。这座由赵本山斥资6000万元建造的、主打原生态特色餐饮的会馆在刚刚开业之际，就吸引了社会大众的目光。让它成名的，不仅是开业当天张艺谋、冯小刚、姜文、宋祖英、成龙、航天英雄杨利伟以及央视名嘴崔永元、白岩松等众多明星的纷纷捧场，也不仅是号称最低消费18万元的天价入会费，而是一封被送到北京市东城区文化委员会的“刘老根会馆涉嫌破坏文物原状”的举报信。投出这封举报信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的女人——曾一智。

　　因为与赵本山有了关联，曾一智开始被人们关注。

　　为了老房子的命运

　　其实，在文物保护圈子里，曾一智是位赫赫有名的人物。生于北京的曾一智在1961年随同下放黑龙江的父亲来到哈尔滨，目击了那里数十年的变迁。她的父亲曾巴波——一位著名记者和作家，把那种对文字的感觉和对社会的责任感，遗传到了女儿的血液里。因此，在曾一智眼里，哈尔滨每座老建筑都是有生命的，“当他们被拆除之后，我像拾起自己亲人的遗骸一样，拣起破碎的砖瓦”。

　　1998年春节前，在黑龙江日报社副刊部工作的曾一智成了《城与人》专刊编辑，由此与文化遗产保护结下不解之缘。

　　《城与人》创刊号上刊发了曾一智的《穿越博物馆广场》一文，文章追述了原址位于哈尔滨市秦家岗中心广场、被称为“东方莫斯科”标志性建筑的圣•尼古拉大教堂被红卫兵摧毁的过程。曾一智为此采访了一个月。其间，接触的人和事使她蓦然发现：这座城市竟然丢失了那么多珍贵的记忆！

　　“那时的晚上，有些花园洋房里会随着丁香花的芬芳飘出钢琴声。绿树鲜花掩映的城市角落中，有时还能瞥见翩然起舞的身影。由视觉、听觉甚至嗅觉组成的立体印象，使我们感受到这座城市与其他城市不同的风貌和风韵……”记忆中的哈尔滨，美轮美奂。

　　然而，这一切已恍若隔世。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许多昔日的优美建筑已经或正在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就如同美妙的乐章失去了某些音节，不再悦耳。不忍看那样的美在眼前陨灭，社会责任感让她热血沸腾。“失忆的民族多么可怕，我们应该为城市留下可触摸的历史见证！”带着记者的笔和对这座城市的深深眷恋，曾一智出发了。

　　这注定是一段孤独而艰辛的旅程。当推土机轧断城市的历史脐带，曾一智唯一能做的，就是向有关领导和职能部门写建议信，“笔战推土机”！

　　曾一智知道，保护老建筑的愿望必须通过文物、规划等政府职能部门才能实现，给他们写建议不能随便发牢骚、泄怨愤，必须调查到位，有理有据；与开发商、“主拆派”抗衡论战，也必须依法依规。为此，除了马不停蹄地实地调查，她还长期泡图书馆、档案馆，采访专家学者。日积月累，她自己也成了《文物保护法》《城市拆迁管理条例》等方面的专家。见过太多历史建筑改造败笔之后，她对某些“迁建”、“复建”等噱头早已看透，“现代技术完全能够加固修缮，怎能动不动就推平了事？”

　　“笔战”推土机

　　开始自己的文物保护事业后，曾一智将精力几乎全部投入保护哈尔滨的古旧建筑上。过度操心已经让她的头发变得斑白；为了阻止老房子被破坏和拆掉，她以笔为武器与相关利益方进行“战斗”。在一次次的战斗中，曾一智的勇气和智慧，帮她摆脱过黑社会的跟踪，吓退过抢走她手中照相机的壮汉，但运气无法永远庇佑这名“战士”。

　　让她记忆深刻的是2007年7月21日下午2点，作为哈尔滨市政府特邀信息员的她来到正在改造中的哈尔滨道外区南三道街。此前，她曾以特邀信息员的身份递交市政府直呈信息，提出对这片历史文化保护区的改造要慎重的建议，得到哈尔滨市市领导的批示。那天，她要去南三道街102号大院为市文物管理站看看一些具有文物价值的老建筑构件是否还在，与她同行的还有两名文保志愿者。

　　当曾一智他们走到南三道街102号大院时，看见大门敞开，院内有四五个居民在聊天。在院子里，他们发现在满地废墟中，一个月前她跟市文管站提出应该收藏的外廊上方的倒挂楣子有的整扇被扔在地上，有的已经摔碎。

　　就在曾一智拍摄老建筑上的那些有着不同精美图案的倒挂楣子时，忽然一个脖子上挂着牌子的中年男人从院外进来对他们进行厉声喝斥。很快，从大院一侧又冲过来一个中年男子对曾一智连推带搡，并挥拳向曾一智头部重重砸去。曾一智躲闪不及，被打了五六拳，顿时头晕目眩。后来，曾一智被送往哈尔滨市公安医院。验伤结果：头外伤，头皮挫伤，血压175/110。

　　曾一智知道，这样的殴打不会是最后一次，但她依然对文保事业乐此不疲，因为“发现美丽的老房子依然安在”是她最大的幸福！

　　全国重点文保单位侵华日军第731部队细菌弹壳厂窑体、哈尔滨市一类保护建筑原中东铁路中心医院药剂室、太阳岛的俄罗斯别墅群、同兴街花园洋房群落、数百座中东铁路沿线历史建筑……十多年来，被曾一智挽救的历史建筑已经有一长串。

　　叫板刘老根会馆

　　2011年7月29日，曾一智在北京进行户外拍摄时，无意间拍摄到了一张四合院屋顶上出现了3个尖顶罩棚片，而这个四合院现在是正在修建的刘老根会馆。确切地说，这个四合院就是有名的晋翼会馆。

　　晋翼会馆，位于北京小江胡同30号，始建于1773年，由山西翼城人士出资建造。2004年，晋翼会馆被列入原崇文区文物普查登记项目单位，并对社会公布。这意味着它成为“不可移动文物”。

　　曾一智将自己拍摄的刘老根会馆的照片与自己于2005年12月拍摄的晋翼会馆的多幅照片进行对比发现，在晋翼会馆第一进院内，原本是过道和两个小院落的位置，被改成“3座楼”了，楼顶是3个尖顶罩棚。她怀疑有人在建造刘老根会馆时擅自改变文物原状。 

　　根据《文物法》规定，不可移动文物不得改变文物原状，不得损毁、改建、添建或拆除不可移动文物。8月6日，曾一智向北京市东城区文化委员会实名举报。东城区文化委员会反馈表示，他们已到现场检查，刘老根会馆没有破坏文物本体，只是加盖罩棚。 

　　曾一智表示，照片显示，原晋翼会馆中第一进砖墙的位置已变成了木构，且通到地面，不是简单加盖罩棚，希望北京市东城区文化委员会进一步核查。

　　关于刘老根会馆涉嫌破坏文物的说法很快在社会上引发了争议。8月23日，赵本山旗下的本山传媒向各大媒体发出一封公开声明。声明中表示：“为了刘老根会馆8月16日开业仪式的需要，我公司在北京小江胡同30号院内搭建临时罩棚供开业接待使用，原计划保留两周左右。但最近有相关人士对此罩棚提出了异议，认为对风貌有影响。我公司对此高度重视，决定提前将罩棚拆除，现施工人员已开始动工。” 

　　不过，对于本山传媒这一回应，曾一智表示不能理解。8月23日，她在自己的博客上公开质疑：“晋翼会馆院内究竟是搭建临时罩棚还是破坏文物本体新建？如果搭建罩棚，为何要把原建筑拆除？游泳池就建在第一进院落内，可以在游泳池上面悬空用餐并且可以上下移动的就是这个新建的建筑。还用解释吗？”她还表示，自己的举报是依据法律规定进行。但此案还在调查处理期间，作为被举报人的本山传媒集团此时将“罩棚”拆除，涉嫌毁灭证据。

　　随后，曾一智向北京市文物监察执法队举报晋翼会馆的事情。接到举报之后，北京市文物局已派人调查，同时责成东城区文化委员会妥善处理此事。对于自己的较真，曾一智说：“依法保护文物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希望更多的人来复制我的行为，共同守护城市与民族的记忆。”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9月下半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