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占啊

　　背景

　　近年来，由于受高额利润的驱使和一些地区民间传统狩猎风俗的影响，尽管保护野生动物的呼声迭起、人们的保护意识有所增强，但猎杀走私、贩卖珍贵稀有动物的犯罪活动却屡禁不止。在尚勇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老挝边民持军用枪支非法入境猎杀亚洲象、黑熊等野生动物的案件时有发生，严重威胁着中老边境地区珍稀野生动物资源的安全。

　　1997年至2003年，在尚勇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发现野生亚洲象尸体14具，占该区域种群数量的20%左右，其中多为盗猎而致。从已破的案件来看，均存在相同的情节：被告人多为老挝籍边民，作案工具为军用枪支。

　　在我国境内，盗猎亚洲象最为猖獗的时期是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中期，在其中的两次大规模盗猎过程中，共有近30头亚洲象被猎杀。

　　2011年7月6日，西双版纳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对我主控的一起猎杀野生动物的案件作出判决：被告人老黑等四人涉嫌犯非法猎捕、杀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等多项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至5年不等。

　　四名被告人系老挝国边民，他们在我国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猎杀了两头亚洲象！我仿佛又听到了原始森林里被犯罪猎杀的大象在哀鸣。

　　长满苔藓的象骨

　　2008年3月22日，我国边民向西双版纳州勐腊县公安局勐腊派出所报案称，尚勇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原始丛林中发现两头野象遗骸。由于该保护区属于山区，人烟稀少，大山被茂密的热带丛林所覆盖，地势复杂，民警在保护区南满河岔河一带多次搜寻，一直未果。直到2008年11月9日才找到野象遗骸，经初步认定该野象遗骸系亚洲象。

　　经过立案调查，野象杀手并非我国公民。本案案发于2008年年初，距被告人归案有3年之久！

　　2010年6月20日，当地群众举报，有老挝国边民非法入境，身上可能带有野生动物。接报后，西双版纳州森林公安局自然保护区分局勐腊派出所民警在前往坝腊村的途中当即设卡，在检查一辆载有两人的摩托车上当场查获巨蜥活体一只和部分野生动物制品。被查的一人叫老黑，自称是老挝国南塔省南塔县南勒迈村的农民；另一人叫阿们，自称是老挝国南塔省勐新县回老迈村农民。据他们交代，在前一天入境卖了熊掌、熊胆两人分赃后，认为有利可图才再次入境贩卖野生动物。

　　原来，2010年6月l8日，老黑、阿们等人携带一支冲锋枪和一支铜炮枪非法入境至中国尚勇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狩猎。9时许，老黑发现一个熊窝内有2只小黑熊，在接近时先朝向其冲来的大黑熊开枪射击。大黑熊负伤离开后，老黑又用枪将2只小黑熊猎杀。后将猎获的黑熊背回家分食熊肉，并取下熊掌及1个熊胆，另一熊胆因被枪打烂未获取。

　　次日，经他们商议后，由阿们将熊掌和1个熊胆运至中国，作价150元卖给勐腊县坝腊村村民差门(另案处理)后回国。

　　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第三天一早，老黑携带巨蜥活体和野生动物制品，沿林区小路步行至勐腊县勐满镇下田房村回勒箐非法入境。后在乘坐阿们驾驶的摩托车再次前往坝腊村欲出售时，当场被民警抓获。

　　在嫌疑人的带领下，经过3个多小时的步行，我们来到距中老边界约4公里的地方。案发现场属于我国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腊县境内的尚勇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该保护区始建于1980年，1988年升格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位于该州最南端，总面积46.96万亩，南端界线有22公里，与老挝南塔省边境线相连。

　　中老边境线拥有丰富的热带森林资源和野生动物资源。保护区自然地理环境优越、资源丰富，区内栖息着80多头珍稀亚洲象，占我国亚洲象总量的40%，被称为“亚洲象的故乡，野生动物的乐园”。另外，还有印度野牛、印支虎、黑熊、鼷鹿、巨蜥等多种国家一级、二级野生保护动物。

　　在一号亚洲象死亡位置处散落有部分骸骨，其中有肩胛骨、腿骨，头骨上颚的两颗臼齿未被取走；二号亚洲象死亡位置，位于一号亚洲象死亡位置东北面14米处，该位置处散落有部分骸骨，其中头骨的右眉骨处有一疑似弹孔，用斧头将头骨劈开后，在砍碎的骨眉中找到并提取了一枚已生锈的军用枪支弹头。

　　由于时间较长，野象骨骼已呈白骨化，部分骨骼上长有苔藓。

　　2010年6月25日，同案人本赛为探虚实，以老黑亲属的身份到勐腊派出所探视老黑，被派出所民警当场抓获归案。2010年6月26日，勐腊派出所民警在尚勇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抓获非法入境狩猎的龙飘，当场收缴铜炮枪一支及部分火药。

　　经审查后证实，老黑、本赛、龙飘系该州森林公安局2008年11月10日立案侦查的猎捕亚洲象案中锁定的犯罪嫌疑人。

　　感受亚洲象的温情

　　在我的印象中，猎杀亚洲象的案件有好几年都没有发生了。最近的一次是在1999年3月，老挝一伙犯罪分子非法进入勐腊县尚勇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枪杀了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亚洲象3头，盗走象牙1对。

　　这起案件中，在老黑首先射杀公象致其中弹死亡后，愤怒的母象向老黑所在位置冲去，老黑又朝母象射击，母象中弹后跑出十多米倒地死亡。母象听到枪声完全可以逃走，可是它选择的是为死去的公象复仇！

　　大象注重情义，同家族的一群大象会终生厮守，不离不弃。如果有不幸遇难者，活着的一定会为它守灵！

　　在我的记忆中，同样挥散不去的是2005年1月6日发生的案件。

　　一头亚洲象在勐腊县勐满镇大黑山咖啡基地死亡，一头幼象一天到晚守护着死去的大象！原来，死亡的是一头重约3吨、正置哺乳期的成年母象，守护在母亲身边的小象才3个月大，被营救组人员及时送到了景洪野生动物救护中心进行救护性养殖。经公安机关勘验，母象已死亡约20个小时。在母象尸体右前膀外侧和右侧腹部各有一个弹孔，尸体进行解剖后，从中取出两粒军用枪弹头。经鉴定，子弹不是我国制造。

　　我国警方多次对该案进行调查，还多次与老挝南塔省公安厅会晤，取得了老挝的大力支持和配合，最终抓获犯罪嫌疑人老挝籍7人、中国籍1人，收缴军用冲锋枪2支。

　　据从事大象保护的工作人员介绍，在一次野外考察期间，他们听到象的鸣叫声后，沿着哀鸣声，见到在澜沧江岸边密林中，河岸上的一头大象正在用鼻子牵住另外一头落水大象的象鼻，而其他幼象在旁边发出救援的叫声。经过努力，他们终于把落水的象拉上了河岸。然后，公象打头，母象断后，掩护小象沿岸觅食。

　　这种幼象、公象与母象以及救援人员与幼象的温情是犯罪分子无法感受到的，他们想着的是象牙！据科学家预测，数十年以后，猎杀亚洲象的行为会让人们再也不会看到象首美丽雪白的象牙。但是，对于亚洲象来说，拥有巨大的象牙不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反而成为它们死亡的标志。

　　亚洲象家族中只有雄性才拥有象牙，象牙贩卖的巨大利润也让贪婪的盗猎者将罪恶的枪口对准了雄象。人类记录中最大的象牙重达97公斤。但是，由于盗猎，现在很难发现重量超过45公斤的象牙。猎象会导致雄性有牙象种类的消失并非危言耸听。

　　从1999年开始，北师大副教授张立博士带着研究生开始在云南野外追逐亚洲象的足迹。在云南西双版纳地区他们发现了无牙雄象。“实际上，无牙基因在亚洲象体内是一直存在的。”张立博士解释说，“自然界中有2%到5%的雄性亚洲象是天生没有象牙的。但是，现在亚洲象种群中无牙雄象的比例大大超过了正常范围，无牙基因在雄象种群中传播开来，这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雄象长有象牙是正常的自然选择结果。象牙是雄象用来打斗、争夺配偶的有力工具，是雄象强壮有力的象征。象牙越大，雄象在争夺配偶的打斗过程中越能够轻而易举地取胜，获得和雌象交配的权利。如果完全按照自然进化的规律，有象牙的雄象和象牙越大的雄象将自己的基因保留遗传下去的可能性越大，没有象牙的雄象势必遭到淘汰。

　　可是现在的情况恰恰相反，由于盗猎，有象牙的雄象和象牙越大的雄象越容易遭到猎杀，无牙雄象被保留下来，有牙基因逐渐丧失。这不是自然选择的进化，而是亚洲象面对盗猎者的枪口被动的选择。

　　另外，盗猎使雄象急剧减少，近亲繁殖增多，亚洲象种群变得越来越脆弱。盗猎者对雄象的杀戮，不仅让亚洲象的象牙消失，更为严重的后果是把亚洲象推进了灭绝的深渊。雄象的象牙一般在12岁到14岁时才会长成，这段时期刚好是雄象性成熟时期。可是，它们还没有来得及进行交配繁殖，就惨遭盗猎者的血腥杀戮。

　　应得的处罚

　　2011年4月7日，我作为主控检察官向西双版纳州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经审理庭审查明，2008年3月初，被告人老黑、本赛、龙飘和龙梭、门飘、张车(三人未归案)，携带两支军用枪支非法入境至中国尚勇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狩猎。次日早，老黑、龙梭二人持枪窜山，其他人留在住地做饭。老黑顺南满河下至500米左右处发现野象脚印，便追踪脚印至一片苦竹林地，发现有5头野象在吃竹笋。老黑爬到树上，猎杀了2头亚洲象，其他野象听到枪声后逃走。

　　后龙飘、本赛、门飘、张车、龙梭闻讯来到老黑猎杀野象现场，准备砍取象牙。因所带刀具太小而无法砍断，六人商议后决定过几天待野象尸体腐烂后再来取象牙。一天后，老黑、龙飘二人返回现场时发现象牙已被他人取走。经司法鉴定，被猎杀的两头野生动物系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另查明，被老黑、阿们猎杀的黑熊系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二人被收缴的巨蜥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龙飘被收缴铜炮枪一支及部分火药。经鉴定，送检的疑似枪支是枪支，具有杀伤力。

　　猎象案的另外三人仍在境外未归案。

　　2011年7月6日，西双版纳州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在共同犯罪中，被告人老黑开枪猎杀野生动物，起主要作用，属主犯；被告人本赛、龙飘、阿们系从犯，应当从轻或减轻处罚。四被告人在归案后均能如实供述犯罪事实，可酌情从轻处罚，依照我国《刑法》的规定作出判决。

　　被告人老黑犯非法猎捕、杀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走私珍贵动物罪，走私珍贵动物制品罪，三罪并处有期徒刑16年，罚金12万元。

　　被告人龙飘犯非法猎捕、杀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非法持有枪支罪，两罪并处有期徒刑7年，罚金5万元。

　　被告人本赛犯非法猎捕、杀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判处有期徒刑6年，罚金5万元，刑满释放后驱逐出境。

　　被告人阿们犯非法猎捕、杀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走私珍贵动物制品罪，并处有期徒刑5年，罚金4万元。查获的铜炮枪一支，依法没收。

　　我心中知晓，只有依靠严密的法律制度才能遏制猎杀行为，我期待着此类案件的减少甚至消亡。

　　链接

　　亚洲象是我国一类重点保护野生动物，被国际自然和自然资源保护联盟列为濒危物种。目前，中国野生亚洲象种群总数量估计在200～250头之间。其中，西双版纳尚勇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有野生亚洲象60～80头，占我国总数的30%～40%。

　　尚勇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区域内山脊平缓，植被多为竹林和竹阔混交林，是野生亚洲象理想的栖息之地。只是，盗猎活动成为威胁野生亚洲象生存的主要杀手。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9月下半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