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继尧，字蓂赓（mínggēng），1883年出生于云南省东川府会泽县城。1904年赴日留学，入东京振武学校，并于1905年秋加入同盟会。1908年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次年回国返滇，在讲武堂担任教官及从事革命活动。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后，参加昆明“重九起义”。1915年12月25日，唐继尧、蔡锷联名通电全国，宣布云南独立，发起推翻袁世凯的“护国运动”。1927年2月6日，在统治云南13年之久后，唐继尧被迫交出政权下野。数月后，44岁的唐继尧气愤成疾吐血而亡，葬于昆明圆通山。

　　相貌俊俏 15岁就中了秀才

　　似乎每一个传奇人物的诞生都要附会一段传奇，以一种天人感应的姿态暗示此子不凡、受命于天。在会泽县城三道巷31号，与唐继尧故居相邻而居的许桂贞老人仍然记得这段传说：唐继尧并不是在家里出生的，而是生在附近山上的庙里。是夜，电闪雷鸣，唐祖母梦见一条大蟒蛇呼啸而来，“两只眼睛就像两盏大灯笼”。祖母汗涔涔惊醒后，唐已出生。家人用柜子将唐继尧接回，寓其意：生贵子也！

　　唐继尧“能步行时即挺身独立，毫无依赖他人之根性，且头角峥嵘，喜清洁，倜傥有大志”。6岁时入私塾读书，习作诗文从不叫苦连天，反而很享受写作的感觉。且“每下笔必自己出，不屑拾他人牙慧”。叔父唐学闵曾看见有人在卖秧鸡，就以“水鸟”令其属对，唐继尧不假思索就对以“云龙”。以云中之龙，对水中之鸟，叔父认为“此子口气不凡，将来必成伟器”。在课余与小伙伴玩游戏的时候，唐继尧喜欢组织玩打仗的游戏，而且交锋对垒时必定要充当主将。遇到同学之间发生了纠纷，也经常成为代表进行调解。

　　以上种种传说，多是在唐继尧成了大器之后冒出来的，无证可考。不过有几点是可以确认的：首先就是唐继尧相貌俊俏，“长得比较耐看”，这一点从传下来的老照片中即可看出——这些照片中唐大多身着戎装，英姿飒爽、英气逼人。相貌不是一个人成功的必然条件，有的时候却是很重要的条件，狰狞如朱元璋还能登皇位者毕竟是少数。唐继尧的俊秀外表给他的事业增加了多少砝码，不得而知。但在和唐继尧一起赴日留学的滇籍学生中，唐的年龄和相貌优势使他在这个群体里显得尤为突出，也吸引了众多同学的目光。

　　其次，唐继尧自小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其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15岁应童子试就中了秀才，以至于“县令奇其文欲拟列榜首”。在今天的一些史学家看来，唐继尧成绩优良的原因除了自己刻苦之外，还有家学的影响。“幼秉庭训……故诗文书画颇具功底，且多大志大节之作，时人多以翰苑之才相期许。”唐父经常鼓励继尧：“唐氏世德之后，必有达人，食报当不远也，汝曹勉乎哉！”唐母看到他读书勤奋，也经常购买一些文具和玩具奖励他，有时候甚至会为此典当自己的衣服和首饰。唐继尧在童子试获隽后应乡试不第，遭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个挫折，唐母慰之曰：“读书须有体有用，功名得失，何足以累心耶？”功夫不负有心人，1904年，清政府下令各省选派学生赴日本留学，唐继尧也被纳入了府县推荐之列。但他的日本留学之旅，走得却不是那么顺当。

　　赴日留学 工科改为陆军

　　当时风气未开，地方一般士绅多不识时务，视出洋为畏途，地处边陲的云南更是如此。在登记花名册的时候，唐继尧拍了一张半身像，这让乡人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被拍得只剩半截？此乃不祥之兆！唐父也以“大局艰难，家计亦渐窘迫”为由，劝说自己的儿子不要漂洋过海到日本那么远的地方，最好留在家乡“谋一家之计”。不过，唐继尧本人则很坚决：“乘长风破万里浪，男儿壮志也，何惧为？况负笈异邦，学成救国，正吾辈今日之责。”说服了家人之后，唐父送继尧到省城昆明考试，并带儿子拜访自己在会泽念书时的同学、时任高等学堂总教习的进士陈荣昌，请教一下唐继尧的“高考志愿”该怎么报。陈重实业，劝报工科，唐氏父子听从了其建议。不过在到达日本后，唐继尧觉得军事是救国的最直接有效的手段，干脆改学陆军，并给家里报告：“工业缓不济急，不如学陆军，异日庶可为国家效用。”或许是一时兴起，或许是早已想清楚，没人知道。但唐继尧的这个选择，改变了他的命运。

　　唐继尧胸怀大志，性格儒雅又稳健、坚韧，这也一直影响着他之后的求学和从军、从政生涯。其好友庾恩旸也由衷赞赏：“会泽性和蔼，温文尔雅，大有巾扇雍容之度，人之相与者，靡不亲之敬之而恒出于不自觉。”做人能做到让人不自觉地“亲之敬之”，足见唐继尧的个人魅力十足。

　　赴日留学时，正值当时的留日热潮，平均每年有5千人到日本留学，而且十之七八是自费。“有纯为利禄而来者，有怀抱非常之志愿者，有勤于学校功课而不愿问外事者，有好为交游议论而不悦学者，有迷信日本一切以为中国未来之正鹄者，有不满意日本而更言欧美之政制文化者。其原来之资格年龄亦甚参差，有年已四十五十以上者，有才只六七岁者；有贵族富豪之子弟者，有出身贫寒自田间者；有为秘密会党之领袖以亡命来者，有已备有官绅之资格来此为仕途之捷径者。”由此可见，留日学生群体可谓是鱼龙混杂。此时的唐继尧，经历了目睹日本男女共浴风俗而面红耳赤的尴尬后，迅速融入到了留学生活中。入东京振武学校不到三个月就已经掌握了日语，数、理、化、史、地等基础课程，带队的日本教官也给予了其很高评价。

　　随后唐在1905年加入了同盟会。同盟会员中，学习军事的同志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一般都不参加外部活动。但其中忠诚可靠之人在内部组织有“铁血丈夫团”，以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之义为修养准则。成员41人中的唐继尧、阎锡山、程潜、李烈钧、李根源、罗佩金等人，都成为后来辛亥各省起义的中坚。赴日两年后，唐继尧以第一名的成绩从振武学校毕业，进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在此期间，他曾在自己的一枚水晶图章上刻上“东大陆主人”字样，以表志向。

　　尽管是在日学习，但日本人对于军事秘密的保护是相当严密的，中日学生分别教学和住宿，很多内容都不肯尽情教授于留学生。唐继尧便与身边的同学相约，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以取得其重要军事书籍为目的，不惜重金搜罗购买。有湘籍同学胡雪伸，盗取日本动员计划书，即日本预定一周内占领中国东北、京津、山东的作战方案，事泄被捕判刑一年，牵连众多。于是日方大肆搜查留日士官生，所得资料大多散失。唐继尧在1908年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后，按惯例应该再到日本部队中做见习士官半年，但在目睹此景后，愤而思归，与滇籍同学数人于1909年初毅然束装回国，结束了四年多的留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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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揽大权 统治云南长达13年

　　回国进京，循例参加北京的再考试和分配。军机大臣徐世昌和北洋军阀冯国璋在接见之时，以“继尧”两字口气太大，犯忌，要为之改名为“际尧”，以示拉拢和宠幸。唐继尧以姓名和生命同受之父母，与生俱来，改之则不孝，直言谢绝。冯国璋还有意要将第四个女儿许配给唐继尧，唐也婉言相拒。有同学责怪唐继尧不识抬举，不会趁机攀援，但唐对同学的“羡慕嫉妒恨”不以为意。当时的情况，一是云南急需大量军事人才充实新军，培训军官；二是家乡云南地处边陲，天高皇帝远，人熟地熟同学多可以有大作为；三是思乡心切，唐继尧于是毅然南下。取道越南回滇后，被委任为督练公所参谋处提调兼讲武堂教官，从此与滇军结下了不解之缘。

　　20世纪初的云南，虽处边陲，革命的火种却早已播下，一大批留日归来的军官在新军中起到了传播推翻帝制思想的作用。武昌起义爆发后，云南革命派更是积极响应。从1911年10月16日至10月28日，云南革命党人共召开了五次秘密会议商讨大计。

　　在这五次会议中，关于谁来指挥领导起义的争论就一直不断，李根源、罗佩金等人认为“云南的革命应由云南人来领导”，而唐继尧、刘存厚、李鸿祥等人则力挺湖南人蔡锷为总指挥，最终罗佩金、李根源作出了让步。后来的实践证明了唐等人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也成为后来唐、蔡关系日益亲密的重要伏笔。唐继尧后人有过这样的回忆：在起义前夕，唐和家人约定，如起义失败，则效仿明末义士薛尔望，跳黑龙潭殉国。可以看出，包括唐继尧在内的众多革命党人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舍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1912年10月30日，农历九月初九，连日阴雨的昆明天空放晴。晚上8点半左右，驻防昆明北校场的七十三标第三营右队排长黄毓英，正率士兵搬运子弹准备战斗，被北洋派值日队官唐元良发现而加以追究；争吵之中，黄毓英率众击毙唐元良等几个北洋派军官，打响了云南“重九起义”的第一枪，随后和三营管带李鸿祥集合部队，提前起义。在对北路重点五华山和军械局展开攻击之时，罗佩金、唐继尧、蔡锷看到城内火光冲天、枪声大作，也立即集合七十四标和炮标宣布起义，从巫家坝向城内进发，展开了对南路重点云贵总督府的攻击。唐继尧率七十四标一营及炮兵营从小东门进城，在文庙遭遇到机枪堵击，鏖战良久才到达位于今天胜利堂的云贵总督署。督署门墙高大，署内外防御工事坚固，久攻不下。随后在炮兵营的炮火攻击下，与前来协助的刘存厚营分进合击，破壁而入，终于攻占督署。经过一夜战斗，初十中午，全城光复。

　　重九起义成功后，云南军政府宣告成立，唐继尧被任命为军政、参谋两部次长。1911年11月27日，因汉口、汉阳被袁世凯攻占，武昌遭到炮击，武昌军政府连日向昆明告急求救，催促滇军“星夜来鄂援助”。1912年1月，唐继尧率军北伐，途中奉命改道援黔，“代平黔乱”，占领贵阳后即被推为贵州都督。为了迅速稳定贵州局势，唐采用铁血手段镇压各方敌对势力，时有“杀人如麻”之说。1913年10月，蔡锷离滇赴京，唐继尧自知在贵州树敌太多，恐难以立足，便要求回滇，后接替蔡锷担任云南都督兼云南民政长。自此，唐掌握了全省的军政大权，开始了自己对云南长达13年之久的统治。

　　幽默儒雅 “治滇无善政”失偏颇

　　唐继尧病逝后，陈荣昌曾撰挽联云：“护国有奇功，治滇无善政”。用这句话用来形容唐继尧的一生，未免有失偏颇——对唐的争议，一直以来就没停止过。且抛开唐继尧当政期间种种有争议的举措，其一度专心治滇，兴办教育、筹办市政、发展实业是值得肯定的：唐继尧创办了招收男女学员的云南航空学校，培养出了大西南的第一支航空队伍。在市政方面则主持了昆明的改造工程，整修街道，开辟公园，疏浚下水道，安装自来水，使省城面貌焕然一新。1914年，唐继尧集资拓建了螳螂川的石龙坝水电站，在原有一台机组的基础上又增加了第二台机组，使昆明城的照明灯盏数从5000盏增加到了20000盏。

　　最为后人所铭记的当属1922年唐继尧以自己“东大陆主人”的别名创办中国西南第一所大学——东陆大学，并称之为“东亚人之大学”，这也是云南大学的前身。由于唐继尧的重视和支持，东陆大学的成绩与效率曾在全国同类大学中“居优胜地位”，后得以发展为海内外闻名的高等学府。唐甚至将自己的三妹唐蕙赓嫁给了东陆大学的第一任校长董泽。1920年董泽从美国取得双硕士学位回到云南后，向唐提出在云南创办大学的建议，深得其赞同。

　　唐继尧看到董泽是一位可堪重任的热血青年，觉得正是自己理想的妹婿，但他又没有封建家长的作风，认为婚姻大事需要征得男女双方的同意。每当和董泽在商谈办大学的公务时，就让唐蕙赓在客厅侧房里不动声色地观察董泽，自己也如实地向董泽介绍三妹的情况。直到双方都互相了解且父母都认可时，才为他们举办了婚礼。董泽的长子董坤维曾在《我的舅父唐继尧》一文中记叙道：“即使身为执掌全省以致数省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统帅千军万马的统帅，对人却始终温良谦恭，从不疾言厉色，颐指气使。同僚下属和他相处，如沐春风。每逢家中元旦、中秋等节日，他都离开家人去和厨师、侍卫等一起欢度。聚餐时总要请年纪最大的厨师坐在上座，举杯感谢他们长年为自己家人付出的辛劳，对他们不能和家人团聚表示歉意。”唐继尧的性格，多年未曾改变，同时“诗以言志，字如其人，画钟其爱……尤善画梅兰竹菊抒其志”，有“儒将”之称，并非一介武夫。

　　在多年的政治军事生涯中，唐继尧也不乏幽默感，常以风趣的语言和做法来化解下属的尴尬处境。曾在护国运动前夕率领宪兵到安南迎护蔡锷至昆的牛以椿参军，在一次军务会议散会后，走到门口忽然觉得肚子不舒服，以为身后没有人，就“蹦蹦”连放了几个响屁，谁知跟在后面刚好出门的正是唐继尧。牛参军归家后知道自己在长官面前失了礼，非常局促不安。唐继尧不动声色，过后叫副官送了一篮新鲜荔枝给牛参军，并让副官转告：“牛公年纪大了，消化不好，胃气不畅，特送上新鲜水果，吃了可以消消气。”唐有趣、别出心裁的处理，消除了牛参军的忐忑心情，也给自己增加了一名忠实的追随者。

　　1927年2月6日，由于云南人民反唐呼声高涨，加之滇军又在军阀混战中连连失败，胡若愚、龙云、张汝骥、李选廷四镇守使联合发动“二六政变”，对唐继尧实行兵谏，威逼去职。一向自视甚高、居高临下的唐继尧被他的侍卫和一手提拔的亲信们赶下台后，不免耿耿于怀，一口气难以下咽。唐也曾作过一些努力试图东山再起，但都未达到目的，在又气又病、又病又气的恶性循环中病情加重，于1927年5月23日含恨病逝。

　　据江南在其所著《龙云传》中说，唐继尧临终前，四镇使同时到病榻探视，唐仍旧恨难消，不理不睬。唯对龙云例外，留下临别赠言：“你好好地维持！”唐继尧壮志未酬，英雄气短，在其生命的最后时刻，言语虽哀，情却真挚。唐有预感，云南未来的政局不可避免会有一番激烈的斗争，然而他肯定龙云会是最后的胜利者。“不管唐氏生前犯了多少错误，在知人方面，他的确高人一筹。”带着这“最后的评价”，唐继尧这个曾浓墨重彩地影响了历史进程的人物，走完了他轰轰烈烈却又充满争议的一生。

　　从日本回国，大都数同学都忙着找工作，唐继尧却取道仁川、汉城，顺路考察时为日本殖民地的朝鲜，并游历了日俄战争的主战场东三省。目睹了人民的悲惨遭遇，哀其不争，怒其不幸，物伤其类。在参观了闵妃被杀的血衣后，有《游韩感赋》二首：悲山愁水几断肠，天公何独罪东方？

　　苍生苦恼人相食，犹自笙歌祝虎狼。

　　又：

　　衣冠犹是汉威仪，对此如何不泪垂。

　　大陆龙腾三万里，快分霖雨润藩篱。

　　本文参考文献资料：

　　《云南陆军讲武堂史》马继孔

　　《云南文史资料选辑》云南省政协文史委员会编

　　《再造共和唐会泽大事记》庾恩旸

　　《辛亥革命回忆录》第一卷

　　《雪生年录》李根源

　　《云南光复阵中日志》刘存厚

　　台湾《春秋月刊》唐筱蓂《记已中关于父亲的二三事》

　　另：在撰稿过程中，亦得到了会泽县委宣传部、县文广体局、县住建局、会泽民间唐继尧研究会的鼎力支持，特此致谢。

　　生活新报 实习记者 王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