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征2800亩田地的德钢项目整个项目区原地形地貌均遭破坏。

　　今年4月，原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州长杨红卫被云南省纪委“双规”。

　　杨红卫因对政绩工程狂热、作风狂妄、吸毒狂欢，被外界冠名“三狂”州长。为了强力推进“政绩工程”，他违法批地135宗，总面积高达127平方公里，相当于楚雄州10个县市城区面积的总和。

　　杨红卫落马后，这些“政绩工程”现状如何？早报记者近日赴楚雄调查获悉，德钢、葡萄酒城、世界和平博览园、旅游文化城等耗资巨大的工程项目如今都已陷入窘境，甚至成为了“青黄不接”的烂摊子。

　　早报记者 于松 发自云南楚雄

　　说起农田被征与前任州长，46岁的农民李淑琴(化名)声音都会颤抖。2010年，在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时任州长杨红卫的支持和推动下，未获国家审批的德钢公司搬迁技改项目(以下称“德钢项目”)强行上马，她家的4亩稻田变成了建筑工地，左邻右舍的854户被拆迁。

　　今年3月25日，在国家土地督察成都局的督察下，楚雄州国土资源局作出行政处罚，并责令德钢公司对占用的耕地进行复耕。4月27日，“推动者”杨红卫因涉嫌受贿、吸毒等突然被云南省纪委宣布“双规”。

　　然而，李淑琴等村民却痛心2800亩良田经过一顿折腾后，品质难以复原。而整个征地拆迁，现已成为了一个“青黄不接”的烂摊子。

　　类似“德钢项目”的烂摊子还不止一个。据《瞭望》新闻周刊报道，杨红卫违法批地面积相当于楚雄10个县市城区面积的总和。目前杨红卫已被提送司法机关，进入起诉程序。

　　德钢项目   

　　2800亩被毁良田难复垦

　　2800亩  2010年，未获国家审批的“德钢项目”强行上马，854户被拆迁，2800亩田地被强征。

　　近年来，以农业为主要经济支撑的楚雄对工业的渴望格外强烈，“德钢项目”更是被看作楚雄产业结构调整的“希望之星”。

　　2008年4月，德钢公司向楚雄州政府上报了《关于通过搬迁改造形成500万吨钢生产能力的报告》。该报告称如获批投产，新德钢公司将实现年产值310亿元以上、税收48.19亿元、实现直接就业8000人，带动物流、矿业等相关产业GDP增长200亿元以上。

　　2010年，在杨红卫的支持和推动下，未获国家审批的“德钢项目”强行上马。据被拆迁的村民们讲，拆迁方采取断水断电、各个击破的方式，从当年5月初到当年6月9日，854户被拆迁，2800亩田地被强征。

　　今年3月25日，在国家土地督察成都局的督察下，楚雄州国土局作出行政处罚，并责令德钢公司对占用的耕地进行复耕。4月，该项目涉及的临时用地批复、用地预审、立项备案、环评等35个审批文件均被撤销。

　　然而，代价是沉痛的。楚雄国土部门提供给早报记者的一份材料称：经实地勘查，整个项目区均有动工迹象，原地形地貌均已遭破坏，破坏方式为场地开挖和土方回填及建筑物压占。

　　上述材料还称对土地复垦投资进行了测算，项目概算总投资为640.72万元。11月10日，楚雄州国土局执法支队的工作人员李省说，实际的复垦投入可能超过1000万元，因为施工破坏了耕作层，企业要聘请人员通过复垦达到复耕条件。

　　11月11日，早报记者在现场看到，复垦的土地上“站”着稀疏的玉米秆、南瓜藤等农作物，大部分灌溉系统已被破坏，而800多户失地农民的安置及后续生活保障“也是问题”。李淑琴称，他们村小组191人，每人分到青苗费和安置费9万元左右，但土地补偿款还没拿到手。

　　就此，国家土地督察成都局局长常嘉兴曾表示，德钢公司违法用地案的查处整改，代价巨大，教训深刻。

　　葡萄酒城项目

　　投了1000万，接到7份函

　　60万亩  “项目推行至今，‘外商’实际投资只是一批葡萄种苗。而近三年来，楚雄州政府已投入近千万。”

　　对于只有烟草、核桃、蔬菜等规模农业的楚雄而言，“中国西南国际葡萄酒城项目”(以下称葡萄酒城项目)被杨红卫寄望“探索和实践农业产业结构调整”的蹊径。但事后来看，该项目更像是一伙“外商”编造的投资故事。

　　据《楚雄日报》报道，经过两年多的磋商、24轮的艰苦谈判，2008年7月7日楚雄州政府与“外商”正式签署了《中国西南国际葡萄酒城项目合作开发合同》。按照合同约定，该项目计划总投资12.8亿美元，建设期限为4年，包括年产50万吨优质酿酒葡萄的种植基地60万亩和葡萄酒的相关产业。若项目建成投产后，将实现工业生产总值约300亿元、新增税收约45亿元，农户葡萄种植收入将达到30亿元左右。

　　为了推动该项目的实施，楚雄还专门成立了葡萄产业开发领导小组、葡萄产业开发办公室(下称“葡萄办”)，各市县也成立了相应的机构，在全州大力推进葡萄产业开发。

　　然而，楚雄并没有规模种植酿酒葡萄的历史，项目签订后大家就在质疑：当地气候和地理条件是否适宜于种植酿酒葡萄；60万亩土地从何而来；投资商是诚心来投资的还是来忽悠的？

　　“葡萄办”副主任王苑文说，楚雄的检测中心曾在全州采集了526个土样，汇总下来有62万亩土地适应葡萄种植生长。不过，他承认，该检测的技术和标准都比较简单。

　　不过，杨红卫却“一意孤行”。楚雄招商局局长朱梅品称，在州政府常务会议上，很多班子成员都不同意，但在最后的会议总结上杨红卫还是要求强力推进该项目。一些官员回忆：杨红卫曾在会议上对全州市县党政负责人称，没有任何放弃的理由，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

　　随后，楚雄各县市被动员起来，分配了种植葡萄和建酒庄的任务。但朱梅品称，项目推行至今，“外商”的实际投资只是一批葡萄种苗。而王苑文说，根据海关报关价格，外商提供的葡萄种苗价值47万多澳元。

　　近三年来，楚雄州政府在该项目上财政投入近千万元，包括从“外商”手中购置价值200余万元的葡萄酒。

　　损失的还不只是钱。王苑文称，杨红卫被“双规”后，“外商”接连给楚雄发了7份函件，大意是如果楚雄方面不继续推进或中止项目，就要求按照合同追究法律责任，而楚雄州政府研究后回函称没有要中止项目。

　　或鉴于此，楚雄政府对“葡萄办”的初步意见是：人心不乱，队伍不散，现有工作做好。如今，谈起这段历史，王苑文言谈中略显尴尬，称“如不说，那是不道德的”。

　　世界和平博览园

　　扔出2000万后没动静了

　　50平方公里  宣称投资150亿元，协议占地50平方公里，仿建世界各国的总统府、皇宫。

　　另一个在当地被称为“天方夜谭”的项目是“世界和平博览园——万国总统府与皇宫”。

　　2008年，楚雄州政府和投资商签署了合作框架协议，宣称总投资150亿元，协议占地50平方公里，将世界各国的总统府、皇宫建筑以1：1、1：7等大小不同的比例都仿建一个，以吸引各国元首总统前来参观。

　　朱梅品曾任这个项目的办公室主任，他称投资商曾提出了一些不公平的要求。例如：要楚雄政府出5000万元作为前期启动费用，“协商之后经杨红卫同意降到2000万元，用来报销对方来往等费用”；提出了“一元钱一亩”的土地优惠政策。朱梅品告诉早报记者，谈判僵持后，他转头请示杨红卫，得到的答复是“有些事情可以模糊点”。

　　朱梅品说，该项目其实也是个大忽悠，但“领导已经被忽悠进去，作为项目办公室主任，我以投资商不喜欢自己为由退出来了”。

　　据朱梅品介绍，实际来投资的客商寥寥无几，他们却从河南给杨红卫请来了一名高位截瘫的“风水大师”。“大师”称楚雄城东的一座塔，镇住了外来交流干部的官运，为改变这个不吉利的风向，杨红卫还曾计划在青山嘴水库边修建一座200米高的观音菩萨像。

　　11月6日，吕合镇斗阁村村民指着水库大坝不远处的一块荒地说，听说是要建观音像，当时还搞了奠基仪式，来了很多小轿车，场面很热闹。

　　沿着库区公路行驶七八公里，水库中有一座三面环水的小岛。吕合镇斗阁村村支书何廷刚称：听说要在这儿建万国皇宫，后来没动静了。

　　今年3月14日，所谓的“世界和平博览园”又改成“中国楚雄·青山湖国际旅游度假区”，要打造集康体、养生、度假、娱乐、文化体验、文化博览为一体的旅游度假城。

　　朱梅品说，定位为旅游度假区是比较恰当的，但同时存在的困难是：土地指标哪里来，还有库区环境保护问题，现在投资商也在等待政府部门的决策。

　　旅游文化城

　　“先低价圈地，再慢慢卖”

　　53平方公里  2010年5月11日，杨红卫宣布总投资超300亿元、一期投资20亿元的云南旅游产业城开工。

　　公开资料显示，整个项目规划控制面积53.54平方公里，可建设面积30.87平方公里，由楚雄彝族自治州、禄丰县政府与云南奥尊投资有限公司共同策划和创意，建设内容包括五星级酒店、民俗风情小镇、水上游乐中心、高尔夫球场、500套别墅和1600套产权式公寓酒店等。

　　来自土官镇的消息：目前已完成一期相关开发项目所需土地勘查定界及土地征用，相关林地的勘查定界及林权转让，涉及1号绕城道路一期和民俗风情旅游小镇东一期区域内所有坟墓的搬迁等相关工作。

　　一期项目占地1700亩，投资规模为20亿元人民币，规划建成以欧式民族风情小镇为主体的“拉吾达”小城，已于今年5月11日正式开工建设。

　　朱梅品介绍，投资旅游城项目的是云南本地的投资商，杨红卫委托一个来楚雄挂职的副州长负责，副州长打电话说没有招商的经验，要他过去对协议文本把关。

　　“协议要求项目控制用地50多平方公里，一听就是来圈地的。这帮人脑子还是很聪明的，随着滇中城市圈的发展，先低价把地圈下来，以后再慢慢卖地。”朱梅品说。

　　朱梅品称，他认为协议文本中很多条款不平等，提了很多修改意见，但没有被认可。

　　谈好协议文本后，云南奥尊投资有限公司又去找在云南的浙商，拿到一笔钱，还拿到600多亩地，建了别墅。

　　主办杨红卫案件的云南省纪委常委、监察厅副厅长和正兴称，这个项目没有交一分钱的土地出让金，合同规定每平方公里投资超过1.5亿元就不用交纳。

　　今年1-10月份，楚雄共实施招商引资项目345项，协议总投资634亿元，到位资金129.1亿元。朱梅品告诉记者，楚雄出台了重大招商引资项目可行性论证评审办法，对项目投资总额在3亿元以上，或占地面积在300亩以上的项目纳入论证评审。

　　据报道，在杨红卫前后，分别有副州长、州住建局局长等人被捕；分管工业的副州长和代管国土的州政府秘书长被免职；杨红卫在任时的党委领导班子中，有5位常委被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