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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警方设立特别羁押室关押感染艾滋罪犯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12月01日02:48  新京报

  2008年底,大连市公安局决定进行一项尝试:在看守所内成立一个特别羁押室,关押感染艾滋病病毒的犯罪分子和嫌疑人。

  2009年2月至今,共有40多名在押人员在这个特殊羁押室度过3个月到一年半时间,其感染艾滋病病毒的途径是注射毒品。现在,羁押室里仍有6名在押人员。

  对此尝试,专家说,羁押室一定程度打破了艾滋病犯罪嫌疑人“免惩”误区,震慑部分犯罪。不过,只有尽快立法,并完善羁押、治疗等环节,才是解决之本。

  □本报记者 朱柳笛 大连报道

  孙泽普是大连市公安局监管支队看守所一大队的管教。2009年初,领导问他:“你愿意去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管教吗?”

  当时听到这个话,“一下蒙了,头皮有点发麻。”11月29日,在采访中,孙泽普回忆说。

  孙泽普上岗只用了一天:一个10多平米的小型监室被腾出来,格局与普通监室无异,铁门、栅栏,监室的楼上是一间卫生所。距监室几步,就是民警办公室。

  监室并没有任何特殊标识,只有一个普通的编号。

  孙泽普的工作,看上去与其他民警一样,每天在办公室和监室之间来回穿梭,巡视羁押室状况。其实,他的工作远不止这些。

  民警担心感染曾用胶条封严门窗

  2008年,一个群体的出现对大连市造成困扰,警方和民间人士习惯称该群体为“艾滋小偷”——既是“行窃者”,同时又是“艾滋病毒携带者或艾滋病人”,而其后一个身份几乎成为他们逃过法律制裁的通行证。

  大连警方决定行动。2008年底,大连市看守所一大队接到一项指令:要开辟一个专门的监室,关押“艾滋小偷”。

  此前,“艾滋小偷”被捕后,大连警方只能一放了之,因为没有关押场所。即使判了刑,也只能监外执行。

  2009年2月,羁押室成立后,大连市公安局监管支队看守所一大队大队长梁冬回忆说,当初,最难解决的并不是监狱内的应急硬件,而是民警们的恐惧心理。

  大连市疾控中心有关人员介绍,他们每年会进入看守所进行艾滋病防控知识宣传,并联系医护人员进驻,邀请大学教授讲座。

  但是,这些并未完全解除羁押室民警的恐慌。

  起初,羁押室有10名民警看守。因为担惊受怕,民警们曾经一度用胶条将门窗的缝隙封得严严实实。到了夏天,常有蚊虫出现,民警担心蚊虫叮咬艾滋病毒携带者或感染者,再去叮咬健康人会传播病毒,索性将羁押室的门窗封了起来。

  “其实这是误区,蚊虫叮咬的血液,并不会传播艾滋病病毒。”孙泽普回忆说,他现在被同事们称为“艾滋控”,是整个大队公认最了解艾滋病知识的民警。

  不过,当初孙泽普对艾滋病并不了解。大连市疾控中心艾滋病与性病防治所专家蒋希宏还记得,孙泽普第一次来咨询时,抛出两个问题,“一旦开辟关押艾滋病人和感染者的监区,看守所其他在押人员是否会被感染?”“我会有被感染的危险吗?”

  经蒋希宏解释完艾滋病传播途径、防治方法,孙泽普才放下心中顾虑。

  管教既是民警又是医生

  2009年2月,孙泽普接收羁押室第一位入住者吉利(化名)。

  在孙泽普的印象里,吉利很瘦,像一位长期绝食者,头发没有光泽,皮肤苍白、松弛。吉利有数10年的吸毒史,此前曾因偷窃被捕,不过,因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特殊身份,被捕不久即被释放。

  2009年2月,吉利再次被刑拘调查后,接着被送交检察机关,并由检方对其提起公诉,直至法院作出判决。

  进入羁押室前,吉利多次呼喊“我有艾滋病”,但发现没有释放他的意思,吉利开始恐吓孙泽普:“反正我判不了死刑,出去后再收拾你。”

  孙泽普没有反击。他觉得必须了解吉利内心的想法,知道他要什么,担心什么。

  孙泽普陪同吉利进入监室。不久,吉利开始喊冷,孙泽普抱来一床新被子。“他会比普通的疑犯提出更多的要求,他也清楚,这样的要求我会满足。”孙泽普说。

  更多的要求还包括,吉利犯毒瘾难受想吸烟,孙泽普会破例允许他找一个地方,吸上几口。同时“调查”他的口味和民族习惯,第二天给他定制饭菜。

  平时,整个监室会定期喷洒消毒液,垃圾和剩余物有专门人士进行处理。孙泽普进入监室,从不穿任何防护服,也不戴胶皮手套。他甚至自己动手给在押人员理发,陪他们吃药打点滴,凑在一起聊天。这些活动拉近了他与在押人员的距离。

  他还自学了一些医护常识,对常见疾病能做出基本的判断;一旦发现有在押人员需要使用药物进行治疗,他会前往卫生部门领取,分发给在押人员。

  其实,在进入羁押室之前,大连市疾控中心已对声称有艾滋病的“艾滋小偷”进行检测。之后,每年进行两次例行检测,确定是否需要定期服用药物。

  因为有初期的筛选,羁押室在医护方面的压力会小得多。

  不过,在羁押室里,“他(孙泽普)是同时扮演着民警和医生的双重角色,不仅要掌握一些相关的医护知识,也需要自我防护能力和处置突发事件的能力。”梁冬说。

  艾滋病在押人员就医问题碰壁

  大连市看守所在这次尝试中,发现羁押室与外界的对接存在问题。“因为这是个系统工程,需要各部门的协调沟通,比如公安、医疗卫生等,最后需落实到制度层面。”梁冬说。

  问题最初从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就医中暴露出来。

  2010年的一天,梁冬赶到羁押室,眼前的情景让他大怒:一名在押人员在洗澡时滑倒,头撞到了墙壁,裂开一道两厘米左右的伤口,流血不止。

  当时,3名民警赶到,扶起伤者,并用手帕按住伤口止血。

  “我生气,是因为看到民警们什么自我防护的措施都没做,连胶皮手套也没戴,衣服、脸上和手上都是血,一旦有伤口,后果不堪设想。”梁冬回忆说。

  “来不及了。等做了防护再去救人,肯定不行。”当时在现场的孙泽普说。

  随后,民警将伤者送到大连市一家传染病医院,对方拒绝处理,理由是该院没有外科诊室。

  梁冬立即又赶往一家外科医院,院方又以该伤者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会污染医用器械为由拒绝治疗。

  最后,经院长协调,一名实习大夫为伤者缝好了伤口。

  民警们事后检查,庆幸的是,没有人感染艾滋病毒。

  这次经历让梁冬和孙泽普有些受挫。“我们只是整个链条上的一个环节而已,如果其他部分没有做好,配套的制度不完整,还是没法解决问题。”梁冬说。

  羁押人员释放后重返率高

  其实,对艾滋病毒感染者犯罪后如何收押和监管,一直是个难题。

  即使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中,这种疾病被划分为乙类传染病,预防、医疗救治和监管都有规定。但是,专门针对艾滋病人犯罪后如何收押和监管,现行的法律未作明确规定。

  不过,现行法律明确规定“可能有社会危险性的罪犯,不得保外就医。”有专家认为,不应将“艾滋病罪犯”暂予监外执行,因为艾滋病罪犯监外执行再次犯罪几率较高;个别艾滋病罪犯还有报复心理。建议完善关押和医疗艾滋病罪犯的设施,为“艾滋病罪犯”设立单独监区,配备相应的医疗条件。

  在大连市公安局开设艾滋病感染者羁押室之前,各地也在寻求解决之道。

  2003年,武汉市率先设立全国第一个临时的艾滋病感染疑犯关押点,投入7万元由一所旧仓库改建而成。

  其后,其他地方也在进行尝试。比如,北京市监狱管理局清河分局的金钟监狱,这是一所以关押各类传染病罪犯为主的特色监狱;浙江省在该省监狱医院设立专门收监患艾滋病罪犯的病区等;福建、湖南、江西等地都相继设立了专门的羁押点和艾滋病监狱。

  孙泽普说,部分在押人员释放之后,会二度进入羁押室,重返率高。目前,该羁押室有5名在押人员,释放后重新又被抓回羁押室。此前,有二次进来的犯人甚至会和孙泽普开玩笑:“孙管教,我自己去,我知道地方。”

  去年,孙泽普在医院见到此前释放的吉利,吉利客气地跟他寒暄着,反复说着“谢谢”,并声称自己已经改好了,不会再犯了。

  “我觉得够呛,他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好。”孙泽普说。“吉利们”走出羁押室,面对考验的将是整个社会的教化体系。

  【对话人物】

  孙泽普

  辽宁大连人,31岁,大连市公安局监管支队看守所一大队管教,大连市感染艾滋病病毒在押人员羁押室负责人

  最近有一位感染者,知道自己的朋友被查出,发病后半年就死了,心情非常低落,觉得自己也活不长。我跟他聊,解除他的误区,告诉他一些医学常识。其实他们也怕死,不怕是不可能的。一旦有了求生的欲望,他就会积极配合。

  特殊管教:担心感染三年未做体检

  羁押室管教孙泽普回忆,劝说在押人员时曾被咬一口

  劝说时被在押人员咬一口

  新京报:工作中遇到过危险的情况吗?

  孙泽普:有一次,一位在押人员情绪很激动,他本来认为自己是艾滋病毒感染者,不可能被抓,于是吵着要放掉他。我站在门外劝他,双手搭在栏杆上,他突然就冲了过来,朝着手,一口咬下去。我反应比较快,赶紧抽出来,还好,没出血,挺幸运的。

  新京报:这次遭遇有没有让你心有余悸?

  孙泽普:当时有点害怕,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这种极端的情况不多。他们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尊重他们,他们也自然尊重你。

  这个咬我的感染者本来以为事后我肯定揍他,但我跟没事儿一样。事后,他就服我了。

  新京报:你怎么看待你的管理对象?

  孙泽普:我同情他们。有一些在押人员很可怜,他们虽然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但他们对这个病了解得太少了,总觉得自己随时可能死去,大多是活一天乐一天,还有更极端的就干脆破罐子破摔,有轻生寻死的想法。

  新京报:有没有说服不了的时候?

  孙泽普:很少。后来,他们都跟我很熟,你得相信我的实力,基本都能说通。实在不行,我还会召集跟他一起住的人商量,让他们帮我一起做工作,他们大多是朋友,劝的话容易听。必要时,可能会有一些隔离措施,让他自己想通。

  “工作一年多才真正放松”

  新京报:你在这里工作觉得压力大吗?

  孙泽普:心理压力挺大。每天早晨7:30到下午5:00,一直都在这个封闭的环境里,人会容易压抑。每天面对他们,朝夕相处,其实也是一个斗智斗勇的过程。我每天开车回家、吃饭时都在琢磨,今天谁的状况怎么样,明天我去怎么开导他能接受,劳心劳力。

  新京报:管理他们还有哪些障碍?

  孙泽普:有时语言也是一个障碍,我说100句,他们可能只听懂10句(在押人员有少数民族人员),那我就需要反复去说,他们不一定能听懂。最多时,监室里一下来了12个人,为避免冲突,我得按他们的脾气、秉性分开管理,这样就好多了。

  新京报:管理中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问题?

  孙泽普:不能打击,不能伤害他们的自尊。最开始,我会刻意去想,哪些话不能说,比如“有病”、“你们跟别人不一样”,这种话绝对不能说,现在已经慢慢习以为常,本来就当他们是普通人,说话也随便,没有任何顾忌了。

  新京报:什么时候真正放松和接纳自己的工作?

  孙泽普:一年多以后吧,才算真正放松和接纳了,真正当这些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在押人员是普通人了。

  怕查出问题,三年不敢去体检

  新京报:做这项工作之后,你的生活发生变化了吗?

  孙泽普:之前我是爱玩的人,喜欢聚会,特别爱唱歌。现在每天回家之后,就懒得讲话了,基本不愿动弹,窝在椅子里,累。聚会也很少,跟能理解的朋友聚一下。

  新京报:你的妻子知道你负责管理这个监室吗?

  孙泽普:开始我都不敢告诉她,一年多后,她比较敏感,知道我做这行了,气啊!不肯原谅我。后来没办法,才不得不接受了,但双方父母都不了解我的工作。

  新京报:那你自己担心会被感染吗?

  孙泽普:不敢想。有点害怕,但不得不想,我也控制不了。有时候我也担心,整天和他们打交道,说不定我真已经感染了。单位每年组织体检,我三年没有去做体检。怕,怕查出什么问题来,那谁来理我?工作怎么做?我也没有要小孩,不敢要。

  新京报:你继续做这项工作,是因为它给你带来成就感了吗?

  孙泽普:老实说,这种成就感并不明显。看守所里的事儿,跟外边的警察破案还不一样,他们的荣誉都是台面上的。但在我们这里,有一个大家都认可的说法,不出事就是最大的出彩了。

  新京报:那你认为你的工作跟同在监区的其他民警有什么不同?

  孙泽普:危险系数可能大一些吧,除了值班民警,其余的人基本上不会接触这个监室。

  新京报:你如何评价自己的工作?

  孙泽普:你看,我干了这几年,一点事儿都没出,我觉得就是最大的肯定了。

  本报记者 朱柳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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