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记者 程怡 王翔 报道

　　“我是送快递的，又不是载客的，你看我车上那么多货，不能停在门口啊！ ”与其他快递员相比，吴晓明的快递车就是一辆改装后的运货电动三轮车，为了进入小区，他不得不向保安费尽唇舌。吴晓明原本是拉“黑三轮”载客的，两个月前，他和几个老乡干起了快递员。

　　对不少快递公司来说，尚未来得及消化刚刚过去的“光棍节”包裹，“1212”的快件又将仓库挤得满满当当。眼看马上就要过年，用工荒加上爆仓，使得快递行业经受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为了将积压的快件在用工荒来临前发走，一些快递公司开始拼命对外招聘兼职人员。有些负责专门区域配送的快递公司，更是对货物进行分摊，找了不少外力来帮忙“消化”。

　　[兼职人员]

　　载客改为送快递

　　35岁的吴晓明来自安徽，三年前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到上海来打工的他，在工地上搬过砖头，在小区里做过保安，还曾经和妻子一同在杨浦区的马路边搞过一个洗车摊。

　　半年前，吴晓明和几个老乡一同在宝山区的大场镇上租借了一套民房，并开始开黑三轮的 “职业生涯”。由于大场镇上有多个大型社区，人流量比较集中，黑三轮的生意并不差。

　　不过，生意好的同时，风险也相对提高。

　　由于警方加大了对黑三轮的查处力度，所以每次出车，吴晓明都是战战兢兢，最后弄得一天只能有两个时间段可以在外面拉客。收入也从当初每个月净入3000元，到现在的1800元左右。

　　“这还不包括万一车子被查到，直接没收，两千多元钱买车的钱就泡汤的危险。”吴晓明说。

　　两个月前，吴晓明看见，有几个以前一同做黑三轮生意的，竟然将后面载客的顶棚拆掉，恢复到了载货三轮的原样。询问之下，吴晓明得知，原来他们已经不开黑三轮了，改做快递员了。这让吴晓明对于黑三轮的生意有些动摇了，并开始到处打听哪里招快递员。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竟然发现自己倍受欢迎。有些快递公司更是得知吴晓明自己有车子，还是能装不少货物的三轮车，非常高兴，并一个劲地鼓动他来送快递。

　　就这样，几天过后，吴晓明就从一个黑三轮驾驶员转行成了一名三轮车快递员。

　　不签合同就上岗

　　在真华路上的一个小区门口，记者遇到正准备进入小区送货的吴晓明。

　　吴晓明告诉记者，自己的区域从真华路汶水路起，一直到新村路靠近岚皋路附近。由于此前一直在附近开三轮车，所以对小区的门牌号等相关信息还是非常熟悉的。

　　可能是与其他送快递的车子有所不同，这个小区门口的保安一开始并没有让吴晓明进去，待等查看了后方的货物后这才放行。

　　与骑助动车或电瓶车送快递的快递员不同，吴晓明的车上能装载的货物量更大。“这车上面有68个快递，如果能集中在几个小区的话，送起来还是比较快的。 ”气温并不高，但已经送了一个小区的吴晓明额头上已经出了汗。

　　就在等待电梯的一会儿，记者与吴晓明谈及了薪资以及待遇。对于快递公司给予的薪资，吴晓明觉得比较满意，他没有明说，只是举起了四根手指示意了一下。

　　“四千多元？还是四千元左右？算不算税，还有没有其他补贴？ ”记者问道。吴晓明迟疑地看了记者一眼，缓缓说道，“这个数基本上都能拿到，我只做了两个月不清楚别人拿多少。我们就是按月结算的，什么税前税后，和我们没有关系。 ”

　　记者从吴晓明处获悉，虽然已经拿了两个月的工资，但直到现在他也没和快递公司签过任何的协议。对他来说，这协议签了和不签没什么关系，反正只要保证能拿到这些工资就可以了。

　　“说实话，我倒是没什么，万一做不成快递，最多也就再开三轮车。快递公司的胆子倒是挺大的，上班第一天就让我送这么多包裹，也不怕我拿了东西走了。 ”吴晓明笑了笑说道，“他们不怕我们走，我们就更不用怕他们不给钱了，反正大家都熟悉，很多都是老乡，说好就可以了。 ”

　　上路安全无保障

　　即使满头大汗，吴晓明也不敢把领口拉低一点，留出一丝缝隙，“今年的冬天算是好的，还不算太冷，听说上海这个周末要降温，估计那个时候要穿毛线裤了。 ”

　　曾经贪凉，吴晓明在送了一早上快递后就将外套脱了下来扔在车后的箱子里，结果很快天气就还以“颜色”，晚上回到家后他一个劲地打喷嚏，险些发烧。 “生病实在是生不起，那么多快递，少一个人就要影响整个区域的配送，我们这里不要说轻伤不下火线，一般只要起得了床，就得接着干。 ”吴晓明说。

　　为了能让自己尽可能的保暖不生病，吴晓明除了外衣保暖外，还分别穿上了护膝并且戴上了头盔。入行前，有前辈告诉他，做快递的很容易烙下职业病，冬天容易得关节炎，夏天则是暴晒后患上皮肤病。

　　普通人生了病到医院配点药就行，对于吴晓明这一群兼职做快递的人来说，到医院配药看病什么的都是自费，有时自己随便买点药对付下去就行。

　　对快递员来说，最大的威胁就来自于交通。而吴晓明这种用三轮车改装成运货车的，行驶在马路上最具有危险性。去年本报就多次报道骑着三轮车或是非法改装车的快递员在路上遭遇车祸的事件。

　　“载货量大，速度快，装了很多东西后制动就会出现问题，有时候根本刹不住车。 ”知情者表示。对于这种改装车辆用作快递车的行为，交警部门也进行过整治。

　　面对这每天时时刻刻可能发生的危险，吴晓明倒显得很坦然，“现在这种投递量，你要用助动车装，根本不可能，至少要回公司几次才能把一天的活干完。像我这种车子至少能装助动车三倍的量，开起来也舒服。 ”

　　业务量越大亏损越多？

　　其实像吴晓明这样，兼职做快递的人并不少。既然是兼职，也没有签合同，无论是对于收件方还是送件方来说，都难以得到相关的保障。

　　“业务量为王”的市场法则在稚嫩的民营快递业身上并不适用。中国快递咨询网首席顾问徐勇认为，“网购”快件量骤增，对于90%以上处于盈亏平衡或微利的民营快递公司来说可能不是利好，而是压力。从经营的角度分析，一旦快件量的增加峰值超过了自身的服务能力就会出现亏损，即业务量越大亏损越多。

　　除此之外，针对人手不足的情况，快递公司也使出了浑身解数。据记者了解，一些快递公司正在招收临时工或者兼职人员，来填补人力上的空缺。但是，种种举措能否根治民营快递业的“痼疾”，这并不是一个短期能得到的答案。而一个不容忽略的问题是，将发展的重担完全寄托在一个刚刚摆脱“非法经营”一年多的稚嫩行业的自我拯救上，似乎过于残酷。

　　和业务量大幅增加成反比的是快递人员的紧缺。近几年，每次春节将至，大到各电子商务网站，小到淘宝店铺，都会发出“春节期间送货延迟（暂停）”的通知。 “快递员大都是外地打工者，由于春节前回家车票难买，大多数快递员会选择提前回家”，一位从事网络营销的负责人沈小姐说道，不光是快递公司，包括仓库里的检货人员、包装人员、上架人员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外地打工者，这从客观上加重了订单处理能力的不足。

　　一般到了年底，有很多网店已经开始打出 “快递只发苏浙沪”的字样，其实在这个时候谁不想赚钱，只是有人要没人发而已。 “我们的客服现在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和快递公司做沟通，这边买家拍下货物催着为何不发货，那边快递公司或货物积压实在没办法发。我们就是夹心饼干，左右不是人。 ”已经是三皇冠卖家的负责人小楚一边焦头烂额地发着邮件，一边对记者说道。

　　究竟这货物有多难发，记者从小楚电脑上的文件就能看出。原本将发货时间分成当天发货、次日发货、预定日发货三档的，现在已经改为三日内发货、十天内发货、预定日发货几个档次。即使是这样，几乎所有的货品都显示为十天内发货。 “不是我们要拖，是实在没有办法，人家快递公司不接件怎么办？同城的货，有时候客服人员自己就去送了。 ”

　　[快递公司]

　　发动家属来帮忙

　　某快递公司负责人邱明光七八年前拉起了十多名老乡，开始从事快递行业。如今，邱先生的小团队已被大公司并购，他也在上海买房买车，成了一名众人眼中的成功人士。但他坦言，如今快递行业的生存压力，比起创业时只增不减。

　　据邱先生介绍，他也算快递行业第一批创业人。当初，快递行业面临的问题是生意少，可能由于当时快递员采取的是接单、送货一条龙服务，所以相对收费也较高，不管是各大公司，还是市民个人，很少有人选择快递的。而且，由于对行业情况不熟悉，快递员送货时也会遭到种种“阻碍”。

　　那时，他的工作就是找业务，在外跑一天，做不到一笔生意也属平常。眼见十多名老乡拿着基本工资，每天风里来雨里去，邱先生压力很大，但一群人却做得很开心。

　　勉强支撑到2005年左右，快递行业进入快速发展时段，商务快件成了快递的业务大头，邱先生的快递团队找到了十多家公司的固定业务。为了方便送件，快递行业开始细化工作流程，将收件、分拣、送件分开。 “没有压力，准时上班、收工，那时候干得最轻松。 ”邱先生这样告诉记者。

　　接下来，邱先生的团队被一家大品牌快递公司“合并”，他成了一家分公司的负责人。此时，特别是近两年以来，随着社会适应了快递送件的模式，公司的生意越来越好，“爆仓”成了让邱先生最头疼的事。

　　“待遇越提越高，但好快递员却越来越少。 ”邱先生告诉记者，现在一名有经验、认真负责的好快递员，会成为众多快递公司或电子商务公司所争夺的“香饽饽”。

　　以前，招聘一名快递员的成本，仅是基本工资外加送件的提成。而如今，快递员的薪金不止上涨了一倍有余，而且还会外加保险、补贴和节日津贴。

　　但尽管如此，快递行业仍然面临人力紧缺的现状。 “说到底，快递卖的就是一种信任。 ”为了保证顺利送件，邱先生的压力比创业时还要大。

　　邱先生表示，顾客选择快递就是一种信任，如果一次快递延迟、甚至是不到，很有可能就会导致一名顾客永远流失。所以为避免因为“爆仓”耽误送件，在节假日时，公司员工甚至会动员自己的家属来参与分拣。

　　春节营业成本高

　　近日，国家邮政总局发文要求，各快递公司在经营许可期内停止经营的，应交回快递业务经营许可证，这意味着春节及其他节假日期间快递企业必须照常营业。

　　邱明光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春节假期内各家公司休息，原本占快递业务大头的商务快件量接近于零，快递业务量一般会下降到平时的两三成左右，但人力成本却至少成3倍上升。邱先生举例说明，一件快递从虹口区寄到闵行区，从理论上来说，与100件快递运送的成本差不太多，如果春节期间收到了这样一件快递，公司也要出动快件运输车和快递员，这样一来，公司接到快递，可以说是在亏本贴钱运送。从行业情况来说，虽然随着电子商务行业的红火，仅今年以来，快递行业的业务增长量就提供了50%以上，但大多数快递公司的实际收入却与以前持平，有些快递公司甚至出现实际收入下降的情况。而要在春节假期内继续经营，各个快递公司肯定要亏一大笔钱，影响全年度的收入报表几乎已成定局。邱先生表示，为了应付这种虚盈实亏的情况，一些快递公司开始蠢蠢欲动，酝酿在节假日期间，上浮部分快递件的收费，对于一些长途、超重的快递件，价格上涨的幅度可能会达到50%，甚至一倍以上，而这种收费主要的目标，就是那些依靠网络的电子商务业者。

　　春节期间快递不“歇业”的消息一出，往年的经验可能起不到作用，市民放假在家的时间多了，逛网店的机会也多了。邱明光告诉记者，为防止春节期间出现业务量暴增，快件囤积甚至“爆仓”的情况，公司提前已经做了安排，除了专门的值班快递员以外，公司还与部分员工提前“打招呼”，一旦发生突然情况，最多将能动员到一半的快递员提前回到公司上班。

　　据记者调查，对快递公司全年无休的情况，许多电子商务业者倒是十分欢迎。一些业者表示，春节假期大多数人都休息在家，生意肯定不错，只要快递公司持续“给力”，那就意味着能够有大钱赚。而对于快递公司酝酿的涨价，这些业者却毫无心理压力，“只要不是包邮产品，快递费又不是网店出。 ”最终，这些涨价很有可能会转嫁到消费者身上。

　　邱明光同时表示，春节不“歇业”的代价很大，值班人员除了要发放三倍薪水以外，还有另外的春节“红包”，就算这样，愿意留下值班的人员中，大部分还是公司的管理人员。“亏本卖吆喝，只能希望博个好名声。 ”邱明光告诉记者，3倍以上的人力支出，不管春节期间的生意如何，但公司却很难逃脱亏本的“命运”。邱明光介绍，对于收上门的快件，公司也会有一定的“选择”，春节期间，值班员将“重点”关注本市快件，最多安排个别苏浙地区的快件运送，如果有较远地区的快递，收件的日期很大可能在节后。

　　以前愁生意少 现在愁生意多

　　“以前是愁生意少，现在愁的是生意多，一旦送件不及时，赔钱解决只是小事。”邱先生表示，快递行业的乱象，主要还是没有统一的行业规范所致。按照行外人的想象来看，快递行业内肯定是竞争激烈，但事实情况却是，行业内部公司的业务量基本都是处于 “爆仓”边缘。

　　而一旦发生 “爆仓”情况，那对于快递公司来说就是一场“大事故”，公司对此根本没有任何紧急处理手段，只有内部慢慢消化，整个过程可能会达到一到两周。

　　“情况越来越差， ‘爆仓’不会只是个别现象。”据介绍，随着电子商务迅速发展，越来越多的 “人造节日”也会出现，网络购物潮的大背景之下，物流产业的人力、基础设施等投入却停留在几年以前，所以才会出现供需失衡的现象。

　　现今，让人不能想象的是，各家快递公司之间非但没有竞争关系，而且特别希望别家公司能分担更多的市场压力，因为一旦有公司倒闭，从它身上流出的业务量足以压垮其他快递公司。所以，各家快递公司所期望最佳的经营情况就是，能将业务量保持在自身可承受范围内，只有市场格局稳定了，公司之间才能着手服务质量、运输效率方面的提升。”

　　邱先生坦言，快递行业本质上还是比较混乱，希望主管部门能在调查市场实际情况后，制定相对的行业标准规范。这样，才能让快递行业获得更长久的发展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