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央文献研究室第三编研部主任龙平平

　　南方谈话：改革开放的旗帜与丰碑

　　20年过去了，重温南方谈话，对于坚持改革开放、继续解放思想、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具有重要而深远的意义，在即将迎来党的十八大的今年尤显重要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袁元

　　2012年早春，深圳莲花山，邓小平同志塑像前，春花初绽。

　　1992年的春天，1月17日，一趟专列从北京驶出，奔向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南方地区。从1月18日到2月21日，88岁高龄的邓小平一路视察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发表了著名的南方谈话，及时深刻地回答了涉及中国改革开放的一系列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为中国的改革开放指清了方向。在这之后召开的党的十四大，把改革开放推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20年过去了，重温南方谈话，对于坚持改革开放、继续解放思想、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具有重要而深远的意义，在即将迎来党的十八大的今年尤显重要。

　　中央文献研究室第三编研部是负责编辑邓小平著作、研究邓小平生平思想的机构。在邓小平南方谈话20周年之际，《瞭望》新闻周刊就这篇重要文献的研究情况，专访了中央文献研究室第三编研部主任龙平平。

　　《瞭望》：邓小平南方谈话被称为新时期推进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又一个思想解放“宣言书”。20年前，南方谈话是在怎样的背景下诞生的？

　　龙平平：南方谈话的背景主要有三个方面。

　　首先，从国际大环境看，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国际社会主义运动陷入低潮，受到严重挑战，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形成的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大阵营长期冷战的格局彻底结束，世界的发展呈现出多极化趋势。这是自20世纪70年代末期起国际形势开始缓和、各社会主义国家普遍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以来发生的最为深刻的变化。国际形势的新变化给刚刚经受过“六四”政治风波的考验，正在坚持和深化改革开放的社会主义中国带来一系列新震荡、新问题、新挑战。这包括：如何正确吸取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的教训，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不动摇；面对西方国家咄咄逼人的和平演变战略，我们应该采取怎样的对策；东欧剧变、苏联解体之后，和平与发展是否仍然还是当今世界的主题，我们是否还要坚持这个判断；中国的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是否仍然处在一个重要的战略机遇期；等等。这些问题集中到一点，就是当国际形势发生重大变化、社会主义遭受严重挫折之后，我们还要不要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改革开放不动摇，坚持一心一意谋发展，这是我们不能回避，必须作出正确抉择的大事。

　　其次，从国内的环境看，自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始的改革开放已经历了14个年头，到了必须明确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的关键时刻。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从农村发轫，是中国农民的伟大创造，是自下而上进行的。“尊重群众的首创精神”、“摸着石头过河”，是中国经济改革的鲜明特征。改革从苏联学来的自战争时期形成的高度集中僵化的计划经济体制，是大家的共识，但是，改革最终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经济体制，也就是改革的目标是什么，这是14年间一直没有解决的一个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核心是怎样认识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的关系，要害是如何区分和判定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即“姓社姓资”的问题。显然，不从根本上解决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问题，改革开放就没有明确方向，就不可能加快发展。这在1992年已经成为经济改革必须攻克的难题了。

　　第三，1992年是中国改革开放进程中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这一年要召开中国共产党第十四次全国代表大会。1989年中共十三届四中全会形成了以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第三代领导集体，面对国际形势的新变化和国内经过三年治理整顿之后改革开放的新情况，党的十四大将怎样谋划中国社会主义的发展前景，举什么旗，走什么路？这是国际国内关注的焦点。开好党的十四大，需要有充分的理论准备和思想准备。这也是邓小平南方谈话的一个重要原因和背景。

　　《瞭望》：南方谈话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形成和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里程碑。20年后的今天，如何理解它的理论意义？

　　龙平平：南方谈话是邓小平理论的集大成之作，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基石，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的经典。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陷入低潮的关键时刻，这篇重要文献对于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贡献，对于改革开放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的指导作用，怎么估价都不过分。

　　南方谈话总结和升华了改革开放14年的实践经验，围绕着在中国这样一个经济文化落后的东方大国怎样建设和发展社会主义的主题，提出了一系列新颖的思想观点，架构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总体框架，是邓小平理论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形成的标志。南方谈话最重要的理论贡献有这样几点：

　　第一，阐明了改革开放的性质、地位和作用，改革开放是南方谈话的主题。邓小平指出：革命是解放生产力，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确立以后，还要从根本上改变束缚生产力发展的经济体制，建立起充满生机和活力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这是改革，所以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过去，只讲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发展生产力，没有讲还要通过改革解放生产力，不完全。他还说：如果没有改革开放的成果，“六四”这个关我们就闯不过。为什么“六四”以后我们的国家能够很稳定？就是因为我们搞了改革开放。不坚持社会主义，不改革开放，不发展经济，不改善人民生活，只能是死路一条。这些新论述表明，南方谈话是改革开放的宣言书，它旗帜鲜明地宣称：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重要的就是要坚持改革开放。后来，胡锦涛同志在党的十七大报告中进一步指出：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只有改革开放才能发展中国、发展社会主义、发展马克思主义。

　　第二，从根本上解除了把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看作属于社会基本制度范畴的思想束缚，为确定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模式提供了理论支持。在传统的经济学教科书上，实行计划经济还是市场经济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从1979年起，邓小平就对这种传统观念提出质疑，认为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在南方谈话中，邓小平明确指出：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计划经济不等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也有计划；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与市场都是手段。这是中国共产党人通过自己的实践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重大发展。之后不久，江泽民同志在党的十四大上郑重宣布：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第三，揭示了社会主义的本质。弄清楚什么是社会主义，是改革开放之初邓小平向全党提出的一个理论课题。经过14年的探索，南方谈话终于交出了一份答卷：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阶级，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这个精辟论述，科学地揭示了社会主义的任务、目标和特征，澄清了长期以来在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问题上的困惑与束缚，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指明了方向。

　　第四，明确提出精神文明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特征。在改革开放的全过程中，必须始终坚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是邓小平的一贯思想。南方谈话再次强调了这个问题的极端重要性，并将之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一个基本特征。小平同志明确要求：打击各种犯罪活动，扫除各种丑恶现象，手软不得。广东20年赶上亚洲“四小龙”，不仅经济要上去，社会秩序、社会风气也要搞好，两个文明建设都要超过他们，这才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他特别强调，在整个改革开放过程中都要反对腐败。对干部和共产党员来说，廉政建设要作为头等大事来抓。还是要靠法制，搞法制靠得住些。这些充满着辩证法的重要论述，深刻地阐明了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要求，对于促进社会全面进步，保障改革开放健康发展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瞭望》：南方谈话距今已经20年了。20年来，中国的社会面貌和社会结构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今天，南方谈话具有怎样的现实意义和指导作用？

　　龙平平：20年前，中国还处于解决温饱的阶段，现在，中国的经济总量已居世界第二，这种进步与变化是有口皆碑的。应该说，中国的发展变化与南方谈话密不可分。更为重要的是，南方谈话所论及的许多问题，现在已经成为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比如，南方谈话指出，恐怕再有30年的时间，我们才会在各方面形成一整套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制度。现在，胡锦涛同志在建党90周年的讲话中郑重地提出了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建设的任务。历史证明，南方谈话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旗帜与丰碑。只要中国还在搞改革开放，南方谈话就不会过时，就仍然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

　　南方谈话的现实指导意义，最重要的有两点：

　　一是，坚持“发展才是硬道理”的科学理念，一心一意谋发展。

　　抓住机遇，加快发展，是南方谈话反复强调的一个中心话题，围绕这个话题，邓小平提出和阐发了一系列重要的思想观点，包括：现在就是发展的好机会，要抓住机会而不能丧失机会；抓住时机，发展自己，关键是发展经济；我国经济的发展，总要力争隔几年上一个台阶；改革开放要大胆地试，大胆地闯，不能像小脚女人一样；改革开放迈不开步子，不敢闯，要害是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判断的标准，应该主要看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等等。这些观点综合起来，就是一句话：“发展才是硬道理”。

　　坚持和正确运用“发展才是硬道理”的思想对于指导今天的实践十分重要。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明确指出，抓住机遇，加快发展，不是鼓励不切实际的高速度，还是要扎扎实实，讲求效益，稳步协调地发展。他还说，经济发展得快一点，必须依靠科技和教育。他认为，现在，我们国内条件具备，国际环境有利，再加上发挥社会主义制度能够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在今后的现代化建设长过程中，出现若干个发展速度比较快、效益比较好的阶段，是必要的，也是能够办到的。我们就是要有这个雄心壮志！所以，胡锦涛同志郑重指出：在当代中国，坚持发展是硬道理的本质要求就是坚持科学发展。

　　二是，坚持按照南方谈话的要求，“突出地提出和解决”逐步实现共同富裕的问题。

　　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以社会主义的本质是最终达到共同富裕为立论，全方位地阐发了逐步实现共同富裕的构想、解决办法和步骤。他说：共同富裕的构想是这样提出的，一部分地区有条件先发展起来，一部分地区发展慢点，先发展起来的地区带动后发展的地区，最终达到共同富裕；他认为：社会主义制度应该而且能够避免两极分化。解决的办法之一，就是先富起来的地区多交点利税，支持贫困地区的发展；他提出：可以设想，在本世纪末达到小康水平的时候，就要突出地提出和解决这个问题。到那个时候，发达地区要继续发展，并通过多交利税和技术转让等方式大力支持不发达地区。不发达地区又大都是拥有丰富资源的地区，发展潜力是很大的。总而言之，就全国范围来说，我们一定能够逐步顺利解决沿海同内地贫富差距的问题。

　　现在的中国，已经到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发展阶段，按照邓小平的设计，这正是需要突出地提出和解决逐步实现共同富裕问题的时候。我们应以南方谈话的理论和思路为指导，花大气力研究和解决共同富裕问题，确保全体人民都能够享受到改革开放的成果。尽管共同富裕问题是人类历史上从未解决过的大难题，但是，中国人民的共同富裕值得期待。

　　此外，南方谈话中提出的坚持党的基本路线一百年不动摇和坚持“社会主义经过一个长过程发展后必然代替资本主义”的论断，对于指导当前的社会发展同样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