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型社会”的亮色

　　提高中等收入者比重的关键在于“创业至上、利益向下”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刘健娄辰

　　黄玫丁文杰商意盈

　　如何撬动“提高中等收入者比重，培育橄榄型社会”的着力点？如何构筑“低收入走向中等收入者”的通道？如何平衡“靠分配还是靠创造来造就中等收入者”的关系？

　　面对这一系列事关收入分配改革之题，早在2003年就提出“壮大中等收入者比重”的广东中山市小榄镇，给出了一份自我探索的答案：提高中等收入者比重的关键，在于“创业至上、利益向下”。即创业成为培育中等收入者的源泉；利益向下，合理分配社会财富。

　　虽然小榄镇仍存在“外来务工人员与本地人利益不均等”、社会保障水平仍然较低等诸多问题，但探索已收到成效：目前全镇中等收入者比重达到了88%，比8年前提高了17个百分点，同时成为了“全国文明村镇”、“广东镇域发展质量之首”。广东省政府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汪一洋评价说，小榄镇经济发展、社会和谐，整个社会充满活力，是“珠三角”经济快速发展、社会结构合理的典型代表。

　　一枚小“橄榄”

　　在小榄镇采访，《瞭望》新闻周刊记者的一个感受是“老板多，想当老板的人更多”。全镇不论老少，平均每10个人就拥有一家工商企业，平均每年新增工商企业1000家左右。另一个感受是消费旺。小榄名为镇，可记者感觉到这是更像是一个地级城市：大型商场、五星级酒店生意兴隆，三甲医院设施齐全，所有中小学校都是广东省一类学校。

　　小榄镇党委书记彭志辉介绍道，小榄镇党委政府上世纪末注意到社会结构失衡将会制约当地经济社会协调发展，从2003年起明确提出“提高经济社会发展协调度”，主要目标就是培育壮大中等收入者的比重，建设“橄榄型”社会。

　　彭志辉对本刊记者说，小榄镇2010年地方生产总值178.7亿元，税收总额31.5亿元。目前全镇“固定资产加流动资产达50万～500万元，年家庭收入5万～50万元”的中等收入者比重占到了户籍人口的88%，即使算上外来人口，全镇的中等收入者比重也超过了50%，初步形成了“橄榄型”的社会结构。

　　本刊记者在小榄镇采访期间，当地正在举行一个美术书法摄影联展，展区内人头攒动，不少人都是一家老小一起来看展出。小榄镇党委委员袁展仪说，小榄镇文化生活丰富，居民有着强烈的文化生活消费需求。

　　在这里还见到了各种各样的志愿者队伍。小榄镇文明办副主任黄明介绍，近年来小榄镇的志愿者队伍蓬勃发展，目前全镇有志愿者队伍75支共1.5万人，形成了涵盖社区、部门、学校、企业和青年组织等志愿服务体系累计为社会提供志愿服务40万小时。

　　在广东省社科院省情调查研究中心专家委员会主任郑梓桢看来，义工的大量出现和文化生活的勃兴，都是“橄榄型”社会的重要标志；它表明了当地群众公民意识和社会参与感大大增强，成为社会稳定的中坚力量。

　　社会结构的合理往往与经济结构密切相关。汪一洋近期曾在小榄镇调研，他说，小榄镇“橄榄型”社会的形成，首先在于经济快速发展并充满活力，做大了社会财富“蛋糕”。只有持续创富，才能不断提高中等收入者的比重，“仅靠分配，分不出庞大的中等收入群体”。

　　“创业至上”激情

　　小榄镇创业氛围之浓给本刊记者留下了深刻印象。“要当企业主，不要当地主”，这是当地人常说的一句话。在小榄镇，那些仅靠收取房屋租金度日的人常常被人看不起，而努力创业的人，不论最终成功还是失败，都会得到社会的尊重。一项调查显示，小榄镇目前18～45周岁的年轻人中，接近60%有创业意愿。

　　据统计，小榄镇现有人口32万(外来人口16万)、工商企业约3万户(本地人和外地人各占一半)。综合记者的观察了解和当地干部的介绍，小榄镇鼓励创业主要从两方面入手，一是尽可能营造创业环境，出台鼓励创业的政策，使小榄人永葆创富激情；二是保护草根阶层的创业空间，培育草根阶层的市场竞争力，防止外来大企业过多地占用创业资源。

　　在小榄镇，创业者可享受到多项鼓励政策。小榄镇中小企业创新发展信用担保公司专门设立了创业贷款项目，为创业者提供低息贷款；全镇15个社区分别都拿出300万～500万元，扶持辖区有创业愿望的居民；工商、国税、地税等部门纷纷开通“绿色通道”为创业者提供便利。

　　小榄青年创业孵化基地和“小榄商城”是小榄镇最近两年搭建的两个创业平台，本镇45岁以下的创业者可共享创业平台的公共服务，还可享受免一年铺位租金、优先申请贷款等政策扶持。

　　小榄镇商会也经常邀请各大企业的优秀经营管理者，为创业人员提供项目会诊、策划推介等咨询服务，提高创业者的经营管理水平。

　　注重保护草根阶层的创业空间是小榄镇的另一特点。小榄镇党委委员冯结红介绍，曾有一家入围全国500强的大企业希望落户，但由于提出了“地方政府低价供地并负责培训技术工人”等条件，最终遭到了小榄镇的拒绝。

　　冯结红说，小榄镇并不是绝对地排斥外来大企业，而是要看引进这家大企业是否有利于带动本地产业的竞争力。“有些大企业往往提出一些土地、税收、用工等方面的苛刻条件，引进这样的大企业，一方面确实可以很快提升地方的GDP，但也会挤压本地草根阶层的创业空间。对于这样的大企业，我们不欢迎。”

　　中小企业生生不息

　　本刊记者在调研中发现，小榄镇庞大的中等收入群体中，中小企业主、企业管理人员和技术工人是最主要的构成部分，而生生不息的中小企业则是这一群体的共同源泉。

　　小榄镇没有资产过百亿元的企业，资产过亿元的企业有51家，规模以上企业400多家，其余2.9万多家均为中、小、微型企业。中山市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蓝松涛认为，小榄镇的企业“小而不弱”并呈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关键在于小榄镇较好地解决了中小企业发展中普遍面临的技术、资金等难题。

　　小榄镇2001年成立了广东省首家中小企业创新发展信用担保公司。公司成立以来已累计为282家中小企业提供贷款共24亿元，推动企业新增销售额110亿元。目前担保公司的在保项目有100多项，在保金额近5亿元。

　　2008年，小榄镇又组建了广东省首家村镇银行，三年来已为全镇中小企业及各大社区建设放贷2.51亿元。2009年，小榄镇荣获全国首个“中国金融生态名镇”称号。

　　在依托本地优势行业搭建公共技术服务平台方面，小榄镇2000年成立了“生产力促进中心”，坚持“公开、共享、精益、创新”的理念，为企业提供科技孵化、技术创新和公共检测等服务；并发挥“桥梁”作用，先后与20多所大学和科研院所建立合作关系，全面推动了小榄企业与科研机构的科技创新合作。

　　小榄镇“生产力促进中心”主任梁永海说，中心目前有6个国家级实验室，其中的光性能实验室是美国能源之星光性能部分授权的中国国内的5家试验室之一。中心的实验室全部对会员企业免费开放，单个企业做不了的技术实验或检测，可以到中心来做。

　　据了解，在2008年以来的金融危机中，小榄镇仅有4家企业倒闭，而同期新诞生的企业超过2000家。彭志辉说，只要中小企业生生不息，中等收入者就会源源不断地出现。

　　“利益向下”的分配机制

　　“利益向下”的分配原则，并非政府从一开始就“自觉自愿”，而是从2003年启动“培育中等收入比重”的改革后，每年年初采纳民众意愿“倒逼”形成的：在“珠三角”率先启动城乡公共服务均等化、全国率先探索外来务工人员积分入户及其子女积分入学、给农民发退休金、提高社会保障标准加之此前进行的农村集体资产股份化。

　　这些探索的启示在于：如何让社会财富再分配，用在什么地方、用多少，让民众自己作出选择。

　　冯结红告诉本刊记者，2003年以来，小榄镇每年都会对比“橄榄型”社会的要求调研分析。经过几年摸索，小榄镇从2005年正式拉开了实施经济社会协调发展战略、构建“橄榄型”社会的序幕，以社会改革为主线，以构建“无人不饱暖，无处不安康”的和谐小榄为目标，着重做了“分好社会财富蛋糕”这篇文章。

　　群众最需要什么？每年年初，小榄镇都会组织大规模的问卷调查，采纳民意，制定当年的社会改革目标。正是在民意的基础上，小榄镇这几年全面提高了医疗、养老、教育等方面的保障水平，完善了社会保障体系，有力推动了低收入人群的向上流动，壮大了中等收入者的比重。

　　目前，小榄镇90%以上的居民拥有门诊医疗保险，97%以上的居民拥有两份住院医疗保障，因病住院的医疗费用平均报销率达89%，且不封顶；退休老人、12岁以下儿童和育龄妇女在相应医疗机构都有自己的健康档案；慢性病患者可享受跟踪诊疗、家庭病床等服务；人均月收入低于1000元的重大疾病患者可享受每月400元的生活补助；人均月收入低于2000元、年负担医疗费超1万元的家庭可享受困难补助。

　　全镇2.4万多名退休居民人人都有退休金，首批退休老人的退休金每月达958.62元；农民超过60岁即按“退休”处理，缴费由政府、社区和个人三方承担；全镇80岁以上老人还有高龄津贴。小榄镇居民最低生活保障标准已提至每人每月500元；人均月收入低于700元的家庭可获得劳动力就业补助。

　　如今，小榄镇儿童入幼率达到99%以上，小学、初中的入学率达到100%，高中入学率达99%以上，大学毛入学率为71%；45岁以下没有接受过高中教育的，还可参加基础素质教育培训班，毕业后返还学费。

　　本刊记者在永宁社区采访时，巧遇在街上散步的邹先生。他今年61岁，从2010年开始领取“退休金”。他说：“现在工人农民一个样，退休就能领退休金，再加上集体经济股份分红，我一年也能收入一万多元，没有拖孩子的后腿。”

　　小榄镇因病致贫的情况极为稀少，普通家庭也不用为养老和子女教育犯愁，即使五保户等困难家庭也能过上体面的生活。冯结红说，由于社会保障体系完善，标准较高，小榄镇实现了“提低、扩中”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