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视点： 熊胆之争

　　短片一：股市熊事

　　(2012年2月16日中药协媒体沟通会现场)

　　中国中药协会会长房书亭：新闻界的朋友们，大家下午好！

　　解说：2月16日下午三点，中国中药协会在北京举行的这场媒体沟通会，吸引了数十家媒体到场。中药协会为它的会员单位归真堂代言，试图向人们说明活熊取胆的合法性和合理性。

　　中国中药协会会长 房书亭：在长期一个阶段以来，我们国家对于熊胆的取得是四个字，“来熊取胆”，把熊打死，然后趁热把它的胆拿出来，1980年代初期，我们也派人去邻国看了看，学习了，邻国就是用的活熊取胆的办法。

　　解说：所谓的活熊取胆，就是在不杀死熊的情况下每天抽取熊的胆汁。在一些动物保护组织公布的视频中，这种方式对熊的摧残和折磨令人震惊。因此一直有人呼吁取缔活熊取胆。2011年2月，中国规模最大的熊胆产品生产企业之一 ——福建归真堂药业股份有限公司谋求在创业板上市，动物爱好者们掀起声势浩大的抵制行动。最终归真堂上市暂时搁浅。今年2月初，在证监会公布的申报创业板上市企业名录中。细心的人们再次发现归真堂赫然在列，于是抗议声浪再次掀起。

　　房书亭：可能各位媒体的朋友们现在在一些视频上经常看到的一种恐怖的画面，那已经是20多年的事。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我们国家的科技人员已经研究出来一种最新的无痛、无管的养熊取胆技术，熊在无管引流的过程里面，我没看到什么异样，甚至还很舒服。

　　解说：无管引流，黑熊不痛苦，甚至很舒服，中药协会会长房书亭的这句话引发一片质疑。专门从事黑熊救护工作的公益组织亚洲动物基金，在自己的微博上发布了一组无管引流后惨死的黑熊照片，希望唤起人们的关注。

　　亚洲动物基金中国区对外事务总监张小海：什么叫无管引流，一定要在熊的腹部打一个洞，胆囊上也要开一个洞，用熊的自体组织，有人讲它是小肠，拿这个组织做一个瘘管，使这两个洞连接起来。还有一种办法就是直接把熊的胆囊从肝脏的包围中间拉出来，让它靠近腹壁，并且把胆囊直接缝合在腹壁肌肉上。每一天他们会在熊的伤口里头戳进去一个管子，然后让这个胆汁从胆囊里头流出来。

　　解说：按照亚洲动物基金的说法，即便无管引流比钢管引流有改进，但由于伤口常年不愈，而且插入导管取胆时很难彻底消毒，所以熊的伤口常常发炎溃疡，肝胆病变也十分常见。

　　亚洲动物基金中国区对外事务总监张小海：胆囊感染之后，也会连带着肝脏也感染了，长期慢性的炎症又可能会导致癌症。我们在2008年救助的熊，当时打开它的腹腔里头就是癌症，它不仅仅给熊造成了很大的痛苦，它这个产品可能会给消费者带来很潜在的健康威胁。

　　解说：动物保护者们反对归真堂上市的最大理由就是，如果让它上市筹集了大量资金，势必扩大活熊取胆的规模，造成更大伤害。而中国中药协会要极力说明的，就是归真堂的无管引流技术不同于那些小型饲养场，能做到无痛无感染。双方唇枪舌剑，却没有一方拿出归真堂内部取胆的真实画面。直到2月16日本周四，一直保持沉默的归真堂，终于接受了湖南一家媒体的采访，让记者拍下了活熊取胆的全过程。

　　画面提供，湖南《潇湘晨报》

　　《潇湘晨报》记者刘洁：那头熊它自己跑到进食的笼子里，它是自己主动进去的，一般你说人的话，几百斤的一头熊这个是很难弄那么小的笼子里面去的，工作人员把食物一放进去以后，它立马就安静下来，拼命在那里吃东西，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工作人员就开始，取胆的时候，那个熊的状况我觉得是浑然不觉的状况。

　　解说：刘洁只拍到了一头熊的取胆过程，他特意在稿件中注明：“记者所看到的整个抽取胆汁过程，都是该公司的现场“演示”，至于其它黑熊在“固定时间”是如何抽取胆汁的，记者无从知晓。”事实上，稿件和视频公布后，的确有人怀疑这头熊事先吃了镇定剂，或者被做了其他手脚。

　　《潇湘晨报》记者刘洁：我自己个人的观察，它在没有吃东西之前在那拼命地嚎叫，那头熊。如果打了镇静剂的话，它应该不会有那种嚎叫的反应。因为取胆汁我进到里面去他们给我看的时间也很短，大概也就是有个五六分钟的样子，至少在我看到的视频展示中间，我自己的判断，不像是已做了什么手脚。但是我也是外行，也不是完全懂这一点。

　　解说：1993年，当时的林业部曾专门发文，要求“各类养熊场的活熊取胆活动必须严格保密制度，一律不得接待旅游参观和进行各种形式的宣传报道。”原因是“一些国外团体通过参观养熊场，对活熊取胆进行拍照和录相，回国后大肆宣传我国“虐待”野生动物，……造成了恶劣的国际影响。”这样的禁令虽然在一段时间内使养熊业避免了舆论干扰，却也给更多的人了解这个行业设置了障碍。今天的归真堂声称自己活熊取胆无痛无害，却迟迟没有接受媒体采访，不知是否与此禁令有关。

　　张小海：如果说这个行业那么自信地说他的熊都是不疼的，他为什么不把这个行业对外开放呢？如果说某一个养熊场或者某几家养熊场，组织记者去参观他的养熊场，我们能不能用一个简单的剃头的电推子把它(熊)腹部伤口的毛发剃掉？看看有多少熊的胆汁在泄漏，有多少熊的伤口在发炎，非常容易看到。

　　解说：本周，一些媒体已经接到归真堂公司的通知，邀请他们下周去实地拍摄活熊取胆，更有人建议，应该邀请一些动物学家、兽医等专业人士同去，这样得出的结论更具说服力。到底归真堂的活熊取胆做得怎么样？而整个中国的养熊业今天又是怎样的状况，人们显然还希望看到更多的真相。

　　白岩松：

　　我旁边的照片是近20年前的一张旧照，1993年一位英国游客谢罗便臣被导游带到广州一家养熊场，同行的人们都在挑选熊胆制品，她却不经意走进了地下室，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黑暗中几十头月熊被关在狭小的笼中，胆囊处插着金属管，熊拼命用头撞击着铁笼，发出一阵阵地低吼和咆哮。突然她觉得肩膀被轻拍了一下，一回头，一只母熊从笼中伸出前掌搭住她的肩，谢罗便臣出于本能，握住了熊爪，母熊也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对视中，谢罗便臣感觉它的目光刺穿了我的心，随后，谢罗便臣创立了亚洲动物基金用于保护月熊，保护动物。一转眼近20年的时间过去，人们开始争论，活熊取胆是必须的吗？我们该需要它还是要保护它？

　　短片二：

　　解说：这就是熊胆汁，作为珍贵稀少的传统中药材，在我国临床应用已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早在《唐本草》中已有明确记载。现代医学证实，熊胆粉具有解热镇痛、抗炎、抗菌、抗病毒、抑制肝纤维化、保护肝脏、预防胆结石及溶解胆石等功效。如此药用价值，难怪在周四举行的中国中药协会媒体沟通会上，房会长要把它上升到中药事业发展的高度。

　　同期：房书亭 中国中药协会会长：中药在我国医药领域是具有完全知识产权和国际竞争优势的医药产业，熊胆又是中药传统的一个名贵药之一

　　其综合功效无法用其他药来代替

　　解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活熊取胆”从朝鲜引入我国之前，都是采用“猎熊取胆”。由于难于获取，熊胆一直是名贵的中药材，有药中黄金之称。随着“活熊取胆”技术的推广，在我国很多地方都开展起了养熊取胆，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有些地方甚至是作为农民致富的途径。

　　画面：一段当年的影像：他们如今在天府之国的日子过得更红火  四百多头熊在一起可热闹了

　　有跳狗熊迪斯科的。。。

　　解说：中国中药协会信息显示，目前中国合法的养熊场共68家，供取胆的黑熊存栏数约为10000只。“按照70%的可取胆熊计算，每年大约有8000只左右的熊被取胆”。随着熊胆产量的提高越来越多的熊胆新药产生。

　　同期：高学敏  北京中医药大学临床中药学教授：大约中成药当中使用熊胆做原料的，涉及到品种有153种

　　解说：然而，这个数字在很多动物保护者看来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有更多的熊遭到伤害。

　　同期：孙全辉 世界保护动物协会项目协调员：在过去胆是非常稀缺的资源，普通的人是很难猎到熊、得到熊胆的，所以这个药一定不是被普遍使用的。但是现在这样的趋势，尤其是归真堂，他的绝大部分产品已经不是药品

　　这实际上就是更加加重了对动物的虐待，这也是很多保护人士强度反对的原因

　　解说：在本周四举行的中国中药协会媒体沟通会上，有记者也问到了目前我国麝香和牛黄都有人工制品，而熊胆至今还没找到人工制品是不是因为养熊的产业过于庞大。这是因为有媒体报道过，一家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研制熊胆替代品的机构负责人说，其实在2007年就已经研制出熊胆替代品，并且通过了临床试验，可是5年过去了，药品审批一直没有结论。

　　现场：记者：人工熊胆一直没有上市，是不是有些压力有关

　　房书亭

　　中国中药协会会长：国家不可能因为某个产业强大上市了 认为人工熊胆够格了不批

　　那个是不太可能的

　　解说：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高学敏也否认了现阶段“熊胆”是可以被代替，他说像熊去氧胆酸这样的药，和天然熊胆有很多近似的地方，但并不能取代。

　　同期：高学敏  北京中医药大学临床中药学教授：熊去氧胆酸是熊胆40多种成份当中的一种，我能够拿一种成份来代替全成份的熊胆吗 替代的原则必须是等效，最好做到成份基本相同，另外要做到质量可控，要做到服用安全

　　同期：孙全辉 世界保护动物协会项目协调员：动物法更多的是主张我们在利用动物的时候，需要考虑到动物的痛苦，如果有可以替代的方式，或者更好的方式，那应该放弃对动物可能造成痛苦的方式

　　解说：面对对活熊取胆的指责，高教授认为，熊胆和鱼翅等并没有可比性，一个是口腹之需，而另一个是治病救人。由于濒危物种的不断出现，中药的药物来源受到很大的影响，越来越多药材被去掉，让他们有强烈的危机感。如果熊胆被去掉，许多急救药将消失，153种含熊胆的中成药也将不存在。

　　同期：高学敏 北京中医药大学临床中药学教授

　　：不是不可取代的，关键是说我们取代的合理不合理这是值得探讨的 争论我觉得不仅是局限在熊胆粉的问题上，要面对中药，对待濒危物种如何合理的使用，需要我们更好的研究，

　　解说：其实，同样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引起大家探讨、研究的还有动物保护工作者们。在他们看来，更多人关注这件事情，更多的人讨论这件事情，解决这件事情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同期：孙全辉 世界保护动物协会项目协调员：实际上保护组织并不是针对这家企业，是这种做法，任何其他机构这样做的话，也是同样的效果。所以我们真正关注的是养在这些熊场的熊究竟它们怎么样，能不能有一种更好的方式对待它们，或者停止目前这样一种残忍的做法

　　解说：如今，归真堂“活熊取胆”事件仍在发酵，因并未获得任何保健品批准字号，此前曾被媒体质疑的“熊胆茶”已经悄然下架。同时，成都、沈阳两地的几十家药店企业也已经停售熊胆制品。而更多的人选择用脚投票，因为“没有买卖或许可以让虐待停止。”

　　白岩松：

　　针对归真堂上市，反对之声并不是从今年开始，去年归真堂希望登陆股市，结果因动物保护组织的反对而搁浅，今年又卷土重来，并遭受了更大的反对浪潮。一个耐人寻味的事实是，相对于去年的反对，今年的反对之声动静更大，媒体的介入更多，普及面更广，除了反对者更有经验之外，恐怕也与公众的思考和共鸣有关系。不管最后归真堂是否上市，这种因反对而带来的思考都是有价值的。但是，这似乎还没到一个可以拥有标准答案的时候。就像目前的捕鲸，韩国的狗肉，国际压力很大，但他们都用“传统饮食”而挡了回去。熊胆是治病的药，还是文明进步的苦药？两难之中如何抉择？   

　　接下来，不管归真堂上市与否，我们都需要更真实、更可信的声音，都需要对熊或其它动物有更善待的态度和举措。善待它们，可能也是在爱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