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其他身份成谜，但深圳市卫人委答复记者称，肖传国的医师执业资格证由于刑事案件被依法注销，且自出狱后两年内不能申请执业医师资格。他在该医院担任的只是法人职务，不能进行执业，“也就是不能开处方、不能动手术。”

　　“肖氏反射弧”手术适应证偏宽？

　　“总的来说，我们认为肖氏反射弧用于圆锥以上脊髓损伤导致的痉挛性膀胱排尿功能重建是有效的，而用于脊髓脊膜膨出的膀胱功能重建尚值得商榷”

　　肖传国成为全社会关注焦点始于2010年6月，当时，“打假人士”方舟子和原《财经》杂志编辑方玄昌被袭，警方破案后发现，凶手为这位医学教授所雇。随后，二人恩怨沉渣泛起，引起社会更多关注，反而，肖氏反射弧的医学评估和国内临床医疗程序等更具公共意义的问题，被搁置一边。

　　“肖氏反射弧”是指“人工体神经-内脏神经反射弧”，提出者为肖传国，其尝试以此理念治疗脊髓损伤以及脊柱裂脊膜膨出而导致的大小便失禁者，希望其在手术后可以通过刺激腿部神经来自主排便。

　　在早期动物实验阶段，“客观地说，肖的动物实验研究应该是科学的，因为肖的研究也是通过神经途径重建膀胱功能的一种方法，目前国内外学术期刊发表的众多学术论文均证实，通过神经途径重建截瘫病人的排尿功能是可行的、科学的，而且到目前为止尚无一篇研究论文否定肖传国早期动物实验的科学性。”第二军医大学长征医院骨科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侯春林告诉南方日报记者。

　　侯春林从1996年开始从事与肖传国同领域的脊髓损伤后膀胱功能重建研究，获中华医学会2010年度中华医学科技奖一等奖。

　　侯春林回忆，在社会上对肖氏反射弧提出质疑后，他曾作为专家之一受邀参加卫生部委托中华医学会召开的关于肖氏反射弧的讨论会，这一讨论会成为卫生部就肖氏反射弧定调的基础。“当时与会专家对肖早期的动物实验研究的科学性是肯定的。但是当这一研究成果应用于临床治疗时，出现了一些问题，主要是适应证偏宽。”

　　所谓的肖氏手术适应证偏宽问题，侯春林认为有两点：“第一，肖通过动物实验研究确立了通过腰5(或骶1)前根与骶2(或骶3)前根吻合来重建膀胱功能方法，并用于各种平面的脊髓损伤和脊髓脊膜膨出病人排尿功能重建。而我们在研究中发现，由于脊髓损伤平面的不同，会产生不同类型的膀胱功能障碍。第二，肖将截瘫动物的实验研究结果用于脊髓脊膜膨出病人的治疗，我认为尚缺乏科学依据。因为从其发表的论文来看，没有开展针对脊髓脊膜膨出的动物实验研究。因此将脊髓损伤膀胱功能重建的研究结果直接用于脊髓脊膜膨出患者，是不妥的。”

　　“总的来说，我们认为肖氏反射弧用于圆锥以上脊髓损伤导致的痉挛性膀胱排尿功能重建是有效的，而用于脊髓脊膜膨出的膀胱功能重建尚值得商榷。”侯春林在邮件中回复南方日报记者。

　　实际上，问题正处在这个手术的适应证偏宽上，脊髓脊膜膨出患者为肖传国主要治疗对象，因患者中有的说好，有的说坏，成为媒体和公众争议不一的焦点。据媒体调查，肖传国已经在郑州神源医院进行了约1400例手术，而肖氏手术受NIH资助项目材料显示，肖曾对美国合作医院William Beaumont称“肖氏手术在中国是常规手术，手术的成功率为85%”，而方舟子和部分媒体称其“有效率为0”。

　　这成为持续至今对肖氏手术有无价值的争论焦点。

　　有关能否继续手术的争议

　　“既然肖传国称肖氏手术没有暂停，按照相关规定，相关级别的卫生部门就要进行严格审核”

　　面对这个焦点，单纯判断肖氏反射弧本身优劣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该手术是否符合医疗技术的法规制度和硬件条件。

　　据《中国新闻周刊》和《财经》调查，“肖氏反射弧”手术的动物试验未完成，人体试验已经开始；而人体试验论文尚未发表，已经进入“临床治疗”，并收费获利。

　　侯春林介绍，医学技术硬件设施监管较容易，在其进入临床前必需经过国家严格管控，但相对而言，软件上，医疗技术程序环节的监管难度更大。

　　而深圳神源医院可否开展肖氏反射弧手术的前提，是肖氏反射弧本身是否符合相关医学法律，这一切要在医疗技术操作程序中体现，但肖氏手术发展历史，将为未来肖氏手术打上重重的问号。

　　国内外的医疗程序到底如何？一位美国执业医师日前在新浪微博中介绍，在美国一个医疗手段要经过理论、动物试验、志愿者的试验再到临床。肖氏手术现在还处于志愿者试验，却以临床收费治疗。而侯春林教授介绍他的手术程序，遵循一种“转化医学模式”：“我们为了验证某种排尿功能重建方法的安全性和有效性，不仅在大鼠和犬等动物上进行了动物实验研究，还通过与人更接近的猕猴的实验研究进行证实。通过长达15年的科学研究，我们确立的四种排尿功能重建方法，均已取得了上海市卫生局批准，成功用于临床。在病人选择上，我们严格限于已通过实验研究证实的完全截瘫病人的排尿功能重建，而不用于其他病因如脊髓脊膜膨出引起的排尿功能障碍患者。”

　　公开资料显示，肖传国在平顶山和郑州神源医院做手术并没有相关部门的严格批准和监管。而且，在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卫生法专家卓小勤看来，“对于未经批准的临床治疗方法非法应用于临床，从法理上讲，属于‘故意伤害’，这在一些国家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我国的刑事司法制度回避了医疗领域的‘故意伤害’行为，甚至对于相关受害人的起诉采取不予立案也不给裁定的做法，这是严重侵犯公民诉权的行为。”

　　肖氏手术引发社会关注后，据新华社报道，卫生部发言人在2010年11月称，人工体神经——内脏神经吻合术(即肖氏反射弧)“是否适用于临床应用，还要进行充分的论证”。

　　这是目前最权威的官方表态，但各方解读相反。有媒体和专家认为这是叫停肖氏反射弧，但肖传国等多次公开否认。在近日接受上述深圳媒体采访中，肖传国再次称，国内专家组织过调研，一直没有宣布叫停，研究一直在进行当中。

　　多位医学专家、医学法学专家、调查过肖氏反射弧手术的记者在接受南方日报采访时都不愿再多说，但他们一致认为，在2009年5月1日《医疗技术临床应用管理办法》开始施行之前，中国没有医疗技术临床应用的监管法规，肖氏手术处于监管盲区；但在2009年5月1日之后，既然肖传国称肖氏手术没有暂停，按照相关规定，相关级别的卫生部门就要进行严格审核。

　　做肖氏手术需经省厅审核

　　“如果以后要在深圳神源医院临床应用，按法规必须要先向深圳卫人委申报，且必须要通过广东省卫生厅的严格审批，才能以第二类医疗技术来开展肖氏手术”

　　因手术价值本身和手术操作程序引起的是非争议，深圳是否将再度面临？实际上，肖氏反射弧的首要问题，是如果要监管的话，肖氏手术本身如何分类分级的问题，这样才能根据不同类别的医疗技术履行不同的操作程序，保证手术者和监管者双方都清晰手术的界限和责任。

　　肖氏反射弧折射出我国医疗技术管理尚不完善的现状。2010年初，卫生部医政司官员马旭东在深圳的一次工作会议上指出，我国医疗技术管理还处在初级阶段，目前我国仅对部分专项医疗技术临床应用实施了准入管理，尚未建立医疗技术临床应用综合管理的专门制度。临床上，有些技术在安全性、有效性、医学伦理等方面尚有争议，不适于临床应用。

　　因为缺乏监管部门的官方定调，肖氏手术归类已经讨论了几年。东南大学法学教授、卫生法学学科带头人张赞宁为此曾建议，世界各国对人体试验都有十分严格的规定，中国对人体试验的规定确实存在不健全的问题。如果在本国没有规定的，应适用国际公约的规定，如《赫尔辛基宣言》等规范。

　　记者采访市卫人委医政处负责人廖庆伟，他强调，分类并不难。

　　“以前不少人和媒体批驳肖传国的手术，是因为当时这类手术缺乏监管，而自从2009年，国家卫生部出台了相关法律文件后，医疗技术的管理有了法律依据。”

　　这个法律文件，就是《临床应用医疗管理办法》，其将医疗技术分为三类，其规定卫生部负责第三类医疗技术的临床应用管理工作，省级卫生行政部门负责第二类医疗技术临床应用管理工作，而第一类医疗技术临床应用由属地医疗机构根据功能、任务、技术能力实施严格管理。

　　根据卫生部制定公布的第三类医疗技术目录和广东省卫生厅公布的临床应用医疗技术目录，廖庆伟认为，肖氏手术目前不在第三类技术目录之内，因此其归类有两种可能性。

　　据此，廖庆伟结合现实，分析肖氏手术归类的两种可能性。

　　一种可能是，如果医院提出证据已经在广东开展过此项手术，那么，这项手术就纳入第一类医疗技术，第一类医疗技术临床应用由医疗机构根据功能、任务、技术能力实施严格管理。廖庆伟介绍，肖氏手术以前没有在广东开展过。

　　另一种可能是，广东省首次开展、未纳入卫生部第三类医疗技术目录的，要按照第二类技术进行管理，其进入临床应用前必须通过广东省卫生厅的严格审批。

　　成为第二类医疗技术的前提，是医疗机构申报，省级卫生监管部门的审批。据廖庆伟透露，深圳卫人委目前也没有收到深圳神源医院申报在深圳推广肖氏反射弧手术的申请，该医院目前也没有开展此项手术，“如果以后要在深圳神源医院临床应用的话，按法规必须要先向深圳卫人委申报，且必须要通过广东省卫生厅的严格审批，才能以第二类医疗技术来开展肖氏手术。”

　　据廖庆伟透露，深圳卫人委目前也没有收到深圳神源医院申报在深圳施行肖氏反射弧手术的申请，该医院目前也没有开展此项手术，“如果以后要在深圳神源医院临床应用的话，我们可以督促其进行申报。”

　　在廖看来，事实上，随着国家卫生部医疗技术临床应用管理办法、省和市级相关管理办法的出台，医疗技术临床应用监管体系已经很清晰了，“只要肖氏手术在深圳开展，就有法可依、有法可管。”

　　廖介绍，对于肖传国手术临床应用是否有效，是否适合大规模开展，可以对现有的病人进行流行病学分析，经过多个医疗中心和机构去论证。“比如到不同的医院同时做这样的研究，再根据多中心观察的效果、可能副作用等进行综合科学分析后，可以决定能否大范围推广。”而这一块也是肖氏手术目前所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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