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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岷县仅防十余年一遇洪水 预警晚暴雨1小时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5月18日04:00  京华时报
茶埠镇高岸村村民季春平家有四口人在此次灾害中遇难,房屋被毁。只有季春平在外打工逃过一劫。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朱佳磊   茶埠镇高岸村村民季春平家有四口人在此次灾害中遇难,房屋被毁。只有季春平在外打工逃过一劫。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朱佳磊

房屋被毁,受灾村民一筹莫展。 房屋被毁,受灾村民一筹莫展。

  5月10日傍晚,一场大范围冰雹和强降雨袭击甘肃南部岷县、漳县、渭源等地。其中以岷县受灾最为严重,截至5月15日,本次特大冰雹山洪泥石流灾害已造成全县45人死亡,14人失踪,18个乡镇35.8万人受灾,直接经济损失超过68亿元。对于这个盛产当归的“千年药乡”而言,这样的损失堪称重创。

  值得深思的是,这样的天灾在岷县并非偶发,独特的地理地质条件让这里成为冰雹和山洪的多发地,俗有“十年九灾”之称。欠账日久的防汛工程、乱象丛生的河道治理、步伐迟滞的气象预警,则让天灾的威力得以放大,祸及苍生。

  □洪水来袭

  5月10日,甘肃岷县。下午5点多,一场冰雹突然来袭。紧接着是暴雨,局部雨量达69.2毫米。

  6点半左右,在该县茶埠镇沟门村,雨势渐小,24岁的后明强爬上屋顶,却看到了一幕恐怖的景象:耳阳河水骤长,以过往洪水三四倍的惊人水量,吞噬了河坝、村道……

  后明强家里,还有他3岁的外甥女、56岁的父亲和怀孕8个月的妻子。来不及救人,洪水就拍了过来。抓住从邻居屋顶上伸过来的一只手,后明强侥幸逃生。

  灾难发生时,在岷县二中读高二的后玉巧不停给哥哥打电话,但始终无法接通。好不容易打通伯父的电话,伯父告诉她,家里人都“没事”。她并不知道,洪水已经卷走3位亲人,连带冲走3间瓦房、3间半土木房和全部牲畜,堆在家里的药材亦荡然无存。

  当天下午,后明强的母亲邱香娥在县城医院照顾亲戚家的孩子,因此躲过一劫。娃娃在病房啼哭,邱香娥看着窗外的雨茫茫一片,担心家里出事,胸口直犯疼。

  当晚,洪水退去的时候,后明强的妻子在耳阳河下游的路边被人发现。她被路人抬到附近医院,经抢救无效身亡。次日一早,后明强父亲的遗体也被发现,是从耳阳河下游一个村庄的泥沙中挖出来的。

  □沟道纵横处处“埋雷”

  5月12日,后明强把妻子葬在了耳阳河南岸的山脚下。第二天,他又把父亲葬在了耳阳河北岸的山脚下。没有留下遗像,也来不及刻墓碑,两座新坟插着招魂幡,隔着耳阳河远远相望。

  后明强说,耳阳河北岸的山叫包家岩,这种山体自古就不怎么长树。此次灾害发生后,包家岩的山褶之间滑落大量褐色石块,形成一条长线。

  耳阳河南岸的山叫前山,山腰以上零星有些树木。据村里的老人讲,1958年大炼钢铁,山上海碗粗细的杨树被砍伐一光,植被遭到严重破坏,影响至今。

  这样的山形地貌,在岷县境内只是一个缩影。在当地,超过80%的面积都是山地,山上植被稀疏,树木难以生长,连县城周围许多山都是光秃秃的,“县城周边有些山上能看到树,都是这些年植树造林的结果。”岷县国土局局长张仲松如是说。

  据张仲松介绍,岷县是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的过渡地带,也是大气层冷、暖空气交汇处。复杂的地质和气候条件,造成当地极易发生冰雹、强降雨和地质灾害,进而引发山洪、泥石流和滑坡。

  张仲松说,近几十年来,该县通过植树造林和退耕还林,生态环境有所改观,但隐患远未根除。此外,2008年发生的汶川“5·12”特大地震波及岷县,许多山体被震松,再也禁不起雨水的侵蚀。

  然而,岷县依山偎水的危险地带,恰恰散落着无数村庄。自然灾害一旦发生,村民几如砧上之鱼。此次冰雹山洪泥石流灾害,全县直接经济损失超过68亿元,共有35.8万人受灾,被殃及的还有2.3万公顷农作物。

  以耳阳河沟为例,从212国道阳河大桥出发,顺着河流向上游纵深走,直达另一个重灾区禾驮乡,记者沿途所见,到处是被洪水冲毁的破房烂屋,山腰的梯田则留下鲜明的冲刷痕迹,大量当归、黄歧等药材受损。记者注意到,在山上大量种植药材,也是造成水土流失的一个原因,但退耕还林也有难度,“百姓不能没有饭吃”。

  灾害发生后,国土资源部和甘肃省地质灾害应急中心迅速派出专家联合调查。专家组共查出地质灾害隐患点252处。这252处隐患点,5月10日之前已有197处,包括泥石流163条、滑坡27处、崩塌6处、地面塌陷1处;5月10日灾后新增55处,包括泥石流40条、滑坡15处。

  沟道纵横之处,俨然埋雷无数,导致岷县自然灾害频发。仅沟门村一地,在年仅18岁的后玉巧的记忆里,在她12岁之前就经历过4次洪水,雹灾则几乎每年都有。

  和山沟易遭洪灾不同,山上的人则常遭旱灾,茶埠镇高岸村深山村民李小伟说,他们村“十年要旱五六年”。由于“十年九灾”,百姓贫困,岷县甚至出现过千人长年在外乞讨的现象。

  □防汛工程欠账

  除了地质环境复杂,岷县区域城乡建设用地紧张,居民居住地挤占行洪通道或堆积区,也被国土资源部和甘肃省的地质专家认为是另一个成灾原因。

  后明强家的5间土木房是上世纪80年代初盖的。邻居中的老人说,祖辈都是沿河沟盖房,虽然意识到“龙王爷头上动土”有风险,但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没钱搬到别的地方去”。

  记者沿耳阳河上行,发现整条河道上几乎没有拦洪坝。后明强说,在他家门口不远,数十米宽的河道曾经有一座两米多高的河坝,但灾后已被覆盖,藏在一米多深的泥沙之下。

  耳阳河下游的阳河大桥在212国道线上。这座桥不足10米高,受灾之后,桥洞严重淤塞,砂石全被堵在桥的上游,和下游的淤泥形成鲜明对比。这种防洪标准低、洪水通过能力有限的桥梁,在岷县境内的河道上非常普遍。

  据了解,岷县全县有重点沟道47条,普通沟道147条,这些沟道里,有堤防工程的仅百分之十几。其中,多数工程因为年久失修,难以发挥有效的防洪作用。

  岷县水利局一名官员说,当地水利设施落后,只能防一二十年一遇的洪水,“遇到百年一遇的(洪水),肯定承受不住。”归结其中原因,他说主要就是当地经济条件落后。

  茶埠镇分管水利、国土等工作的副镇长祝源也说,经济因素导致岷县防洪设施落后,该镇对沟道的治理办法只有“年年清淤”,“拦洪坝不是不想建,需要钱,有钱肯定建”。

  国土资源部和甘肃省国土部门的调查显示,河道、桥涵部分淤堵,排水不畅,大多数沟道未进行工程设防,工程治理历史欠账多,沟道淤积后得不到及时清淤,形成了沟口堆积扇比民房高的格局,也是造成“5·10”灾害的原因。

  上述岷县水利局官员称,针对沟道危险地带的住户,县里每年有搬迁项目,结合新农村建设,将村民迁到安全地带。

  □气象预警何难

  在专家组对“5·10”灾害的成因分析中,强降水被认为是引发山洪泥石流的主要因素。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全县局部降雨量高达69.2毫米,但许多乡镇只有30毫米左右。

  后明强说,从他记事起,20多年来从没经历过这么大的暴雨和迅猛的洪水。对此,村里的老人和县里的官员看法一致:岷县“十年九灾”,这次最为严重,这是一场“天灾”。

  记者查阅到的岷县气象局值班室预警信号发布记录显示,5月10日这一天,该局一共发布了3次预警信号。

  第一次是下午4点50分的雷电黄色预警信号;第二次是下午5点12分发布的冰雹橙色预警信号,此时,冰雹已在岷县境内落下。

  气象局第三次发出的是暴雨黄色预警信号,时间是当晚7点30分。但据记者了解,紧随冰雹而至的暴雨,发生在当天下午5点30分至40分间,到6点半左右已经转成小雨。气象局的暴雨黄色预警信号比实际发生的暴雨晚了一个小时。

  按照沟门村支书季才生的说法,当天下午5点多,他们接到了气象部门的预警短信。村干部分别采取了入户通知和电话短信通知的方法,通知村民撤离。但暴雨和洪水迅猛异常,村干部沿着沟道跑,还在半路上就被洪水拦住了,通信也随之中断。

  后明强的家离河对岸的村委会并不远。他说,包括这次灾害在内,在发生洪水的年份,从来没有接到过通知,不管是短信、电话,还是入户通知。

  茶埠镇副镇长祝源解释说,气象预警信息主要通过喇叭广播、电话、短信、口传等方式传达给村民。但记者在茶埠镇观察发现,这里的村落呈长线分散,喇叭几乎无效,类似高岸村的深山则通讯信号微弱,路险难走,更别说入户通知。

  让村民们感到庆幸的是,暴雨发生在白天,给了他们撤离时间,“如果发生在夜里,后果不堪设想”。与之形成对比的是,2010年8月7日深夜,一场山洪泥石流袭击离岷县只有100多公里的舟曲县城,造成近2000人死亡或失踪。

  岷县气象局局长韩海辉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在气象监测设施方面,目前定西市只有一座华家岭测雨雷达站,与岷县直线距离100多公里,只能覆盖岷县部分地区,且效果不好。市里已计划在岷县再建一座雷达站,土建已完成,但因维护成本高等原因,至今仍未装好。

  5月17日,记者致电韩海辉,他在电话中表示,对相关问题正在想办法解决,随后称工作忙,匆匆挂断电话。

  □被抬高的河床

  后明强所在的沟门村,是此次灾害死亡人数较多的村子。记者从茶埠镇政府了解到,此次洪灾中,沟门村死亡11人(含一名路人),失踪8人。与沟门村同属耳阳河流域的高岸村则失踪4人。两个村庄死亡失踪人数高达23人,占全县死亡失踪人数的38.98%。耳阳河只是一条普通沟道,受灾为何如此严重?

  记者沿耳阳河上溯至高岸村,在半沟村河段,河床上近千米的砂石呈蓝色。蓝色的砂石在一条岔口处堆积数百立方,比正常河床高出约两米。

  这条岔口开向南岸的高岸村一社。数十米的沟道中,铺满蓝色砂石的河床,遗留了多台碎石机的残骸。报废机器属于半沟石料厂,蓝色的砂石都是采石废渣,近两百米的山体被炸开,山脚下还堆着高高的石渣。

  高岸村的村民认为,石渣遇到洪水,顺势而下抬高了河床,加剧了洪水的上涨和流速。他们说,“5·10”之前,沟道中的河床比现在低1米多。当时石料厂还在正常开采,积成高堆的石渣也比现在多。这家石料厂存在已有5年,住在下游的后明强也知道石料厂的隐患。他说,2008年盖婚房用的碎石,就是从这家石料厂买的。灾害发生后,他怀疑河床的抬高与石料厂有极大关系。

  村民们的依据是,“5·10”灾后,耳阳河高岸村的岔口以下都是蓝色砂石,岔口以上淤积的泥石却呈黄色,泾渭分明。

  茶埠镇副镇长祝源也承认,采石厂的废渣对河床抬高有影响。他表示,镇政府也知道这一隐患,2009年8月16日,他们“轰轰烈烈”地查封了机器和厂房,但不久,石料厂又恢复生产。

  “手续也都有。”祝源说,采石厂是县里批准的,镇上管不了,只能加强管理。岷县国土局局长张仲松则表示,这家石料厂的手续不是县里批的,而是省里批的。去年6月30日,镇上还给石料厂下了整改通知书。这份整改通知书提醒石料厂,该厂存在行洪河道堵塞和山体滑坡问题,限期整改。

  但整改通知并未奏效,石料厂一如既往地炸山碎石,直到今年5月10日。

  祝源说,受灾之后,半沟石料厂的人也拿着报损单到镇政府寻求补偿。他做了如下批复:受灾属实,损失情况不详,请相关部门核实。

  究竟“相关部门”是指哪个部门,祝源没有明指。

  □重建还是搬迁

  灾害发生一周后,岷县受灾村庄和河道得到初步整理,灾区百姓的生活,开始慢慢恢复。

  对于如何根治岷县的洪灾,定西市防汛抗旱办公室主任吴丙军表示,目前救灾的主要任务是清理河道中淤积的泥石,如何根治不单纯是水利的事,涉及多个部门,需要综合考虑从全局做规划,“不是修一个河道能解决的,需要多少资金也要规划出来才知道。”

  就岷县的地质灾害防治工作,国土资源部和甘肃省的专家组在调查后提出6点建议。其中,迫在眉睫要解决的是,28处地质灾害隐患点范围内的居民和学校师生,要采取紧急转移安置措施。建议除了加强地质灾害监测预警体系和应急体系等方面建设,还要求进行地质灾害风险区划,编制地质灾害防灾预案,制定疏散路线和安置保障措施。

  此次灾害,岷县境内倒塌房屋2844间,严重损坏房屋25213间,损坏房屋29878间。对于如何安置灾民的问题,岷县有关官员表示,民政等部门仍在摸底调查,具体如何重建、搬迁,尚在规划当中。

  谈到未来如何重建和组织搬迁时,茶埠镇副镇长祝源说,在一些危险地段,坚决不允许群众重建,“哪怕有意见,也不让盖。”

  目前,包括一些寄宿学生在内,许多灾民暂时安置在中小学的操场。

  5月16日,停课两天的茶埠中学宣布复课。操场上搭着80多顶帐篷,帐篷口放置着煤炉,水壶口咝咝冒烟,从帐篷内飘出方便面的香味。

  这天中午,在安置后明强家的帐篷里,卧床多日的邱香娥坐起身来,吃下一大碗面条。后明强并不在身边。为了寻找失踪的外甥女,连续几个白天,他执着地徘徊在耳阳河上。这条受伤的河谷上,哗哗流淌着浊黄的水流。

  当晚,他在电话中无力地说:“什么都冲走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钱盖房。”但转念又说,为了幸存的亲人,自己会振作起来,“要让妹妹考上大学。”

  本报记者李显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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