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报记者 权义 发自大连  

　　中国与朝鲜之间首次被大规模曝光的严重渔业纠纷昨天告一段落。

　　昨日清晨6时35分，被朝鲜军方扣留的3艘中国渔船缓缓驶入大连市大李家港，28名船员终于回到了大连。船员用“度日如年”来形容这些天他们的心情，他们站在甲板上，疲惫不堪。

　　此时距离他们被扣已经整整14天。5月8日，这3艘船被朝鲜军方控制，军方向船主索要40万元的“赎金”，限期交款，并威胁不交船将被“处理掉”。在扣留期间，3艘渔船的物资被朝鲜军方洗劫一空，就连船员的衣服、鞋子、手机等生活物品也被朝方人员占为己有。多名船员介绍称在朝鲜遭到了殴打，船员上岸后被政府工作人员送往医院进行检查。

　　当地渔政部门称，中朝双方的公安边防有一个会谈机制，由国家授权，辽宁省公安边防具体交涉，渔业渔政部门配合处理，这套处理机制可以追述至20世纪60年代。辽宁公安边防人员称，事件正在处理，具体细节不便透露。

　　一名船员跳船逃脱

　　3艘渔船原本计划停靠在大连市金州区的桃园中心港。早上5时许，多家媒体记者就在桃园中心港码头守候。

　　6时35分，记者接到船主张德昌的电话，3艘渔船刚刚返回大连，停靠在大连大李家一处军港码头。记者赶到该军港码头时，3艘渔船已经靠岸，顺序排开，岸上边防武警的车辆和渔政人员已经在岸边守候。

　　再次核实船上的船员时发现被朝鲜扣押的中国渔民实际为28人，其中：辽丹渔23979船10人，辽丹渔23528船10人，辽丹渔23536船8人，并非早前张德昌所公布的29人。据船员介绍，一名叫作王喜宾的船员并没有被抓到朝鲜，而是在扣押时跳船，已经随另外一艘船安全回国。

　　抢走手机袜子大米

　　回国之后，船员并没有着急下船，而是在船上坐着，情绪低落。据辽丹渔23979船长朱闯介绍，这14天里，船员几乎都是团缩在面积只有10多个平方的前舱中，船舱还是锅底形状，船员坐立都不舒服，已经疲惫不堪。

　　一名船员向记者展示了朝鲜军方遗留在船上的蓝色木棒，木棒长约50厘米。船员称，朝鲜军方手持枪支和木棒看管船员。“除了吃饭时，船员能在甲板上逗留一会，其余时间必须在船舱内，就连撒尿也只有撒在矿泉水瓶中。”该船员称。

　　船上的物资被洗劫一空，渔网、鱼箱都被朝鲜方面扣留，船上的大米也只给留半袋，仅仅够生活所用。不少船员只穿着拖鞋或者胶鞋，也有船员穿着秋衣秋裤。“我们的手机被他们拿走了，衣服、鞋子也要，就连没穿过的袜子也被朝鲜人拿走了。”

　　船主张德昌估计了一下损失，“每艘船至少也要30万元，这主要是被抢走的渔网、柴油、鱼箱的价值。”

　　船员回国后，被组织到大连市金州区杏树屯中心卫生院接受检查，3名船员出现头晕状况，另有3名船员有外伤。随后，由于被扣船只的船主均来自杏树屯镇猴儿石村，村委会中午在一处饭店集体宴请了他们。除了几名留院观察者外，其他的渔民基本都参加了宴请。几艘渔船上也打上了感谢政府感谢各界媒体的标语。

　　在医院，船员郑秀君的妻子得知丈夫返回的消息后从黑龙江绥化赶到大连，她双手抓住郑秀君的一只手，眼睛望着胡子拉碴的丈夫。“他平时特别爱干净，每天都刮胡子，所以当我看到他胡子拉碴的样子特别心疼。”

　　朝鲜军人有机枪

　　此前有媒体报道称，劫持中国渔船的有朝鲜军方人，也有中国人。昨日3艘渔船船长告诉记者，登船的都是朝鲜军人，穿海军军装，有一名是中文翻译。

　　在采访中，辽丹渔23536船船长韩强多次向早报记者强调，渔船没有驶过东经124度线，这条线是渔民心中的一条警戒线，一旦船只越过了东经124度线，就有可能被朝鲜军人扣留。韩强称，当时北斗卫星的显示数值为东经123度16分，北纬38度18分。

　　中国官员习惯上把东经124度经线称为“内部控制线”。这仍然是一个模糊的说法，中朝至今尚未划定海上国境线。朝韩仍处于敌对状态，中国和其中一国签订双边条约，都会引发另一国强烈抗议。

　　韩强称，当时船上雷达显示约有140艘渔船在附近作业，这是中国渔民的传统渔场。这一带海底是沙滩，一种叫做“小油鱼”的鱼类比较多。在海上工作了近20年的韩强每年这个季节都会驾驶船只在此作业。

　　据韩强介绍，他所驾驶的渔船是170马力的“铁壳船”，4月12日离开大连，途径山东，于5月6日到达出事地点。5月8日，他正在中国海域拖网作业，从朝鲜海域驶过来一艘朝鲜小炮艇，炮艇的前方驾着一挺机枪，并靠在了他们的辽丹渔23536船边。“登船的全部都是朝鲜军人，没有看到中国人。”韩强回忆称。

　　登船之后，朝鲜军人挥舞着木棒和枪，迅速将船控制，将中国船员向前舱里赶，并锁上了舱门。“他们切断了北斗卫星和通讯工具，开着船就向朝鲜海域开去。”船员称。3艘渔船并没有停靠在朝鲜境内的码头，而是在距离西岛附近的浅海区域的小岛。韩强说，最后被放回时，他记录下了那个小岛的坐标，是东经125度02分，北纬38度39分。

　　朝方向空中开枪

　　据船员介绍，渔船驶向朝鲜海域后，朝鲜军人将船上的中国国旗拧在旗杆之上，并向空中连放3枪。    

　　韩强告诉记者，包括他在内的3名船长被带到朝鲜的小炮艇上，刚开始要求他们在一份中文文件上签字。文字的大意是朝鲜军方在朝方领海内正常例行检查，中方船只越界捕鱼，并甘愿接受处罚。

　　“我们作业的地点距离朝鲜海域大概还有4海里，也就是10多公里的距离，在自己的海域里捕鱼，还要承认越界，感觉有点屈。”在两次拒签之后，韩强不得已在这份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朝鲜方面认为所谓“赎金”不是赎金，是“越界捕捞”的罚款。

　　另一份文件是朝鲜文字，签署的时间是在返回前当天，也就是5月20日下午1时左右。中文翻译告诉船上的28名船员，文件的内容是：出于朝中关系的考虑，对于船员的行为不予追究，但是以后不准再次越界捕鱼，船员在滞留朝鲜境内期间，生活正常，没有受到虐待。为了早日回家，韩强在内的28名船员都一一签了字。船员们说，朝鲜方面释放渔船的时候，还特意消除了渔船上航行记录仪上的记录。

　　新闻回顾

　　5月8日，在东经123度16分、北纬38度18分海区(属中国海域)，3艘中国渔船捕鱼时被朝鲜不明身份人员强行押走，共有28名中国渔民被扣。

　　5月16日，外交部发言人办公室对外表示，中方已注意到相关报道。而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中方有关渔船被扣应属渔业案件。中方正在进一步核实情况，并与朝方保持密切沟通，争取有关问题尽早得到妥善解决，并确保中国公民安全与合法权益。

　　5月18日，中国驻朝鲜大使馆领事参赞姜亚先称，刘洪才大使及使馆外交领事官员一直就朝鲜近期抓扣中国渔船事件与朝方积极交涉并保持沟通，要求朝方确保中国船员合法权益。

　　5月19日，朝方通报称，目前中国船员安全无恙，饮食、健康均有保障，部分被扣船只和船员已返航。

　　5月20日，朝鲜外务省向中国驻朝鲜使馆通报称，近日朝方抓扣中国渔船和渔民已经全部获释返回。

　　5月21日，中国3艘被扣渔船安全到达大连，28名被扣船员全部返回。

　　临走前给船员录像

　　东方早报：平安回到国内了，回来的时候你心情如何？

　　韩强：我几乎是全速开船回来的，开了15个小时，生怕再有一些闪失，当船进入大李家港，看到了边防武警和渔政船，心才落了个地。

　　东方早报：你是什么时候和船主联系的？

　　韩强：(21日)凌晨2点多了吧，船越来越靠近大连，船上的座机电话信号好了起来，告诉他，我们全部平安回来了。

　　东方早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可以回国的？

　　韩强：20日上午11点，朝鲜的军人给我们每人递一支烟，并给我们录像。说你们可以回去了。

　　吃土豆吃到吐

　　东方早报：在扣押期间，你们的生活如何？

　　韩强：每天都是吃土豆，这是船上唯一的菜了，吃得都会吐。大家都拥挤在船舱内，白天船舱内热得要死，晚上又很冷，呼吸的水汽从舱顶掉下来，湿漉漉的。13天，几乎很难入睡，也根本睡不着，现在就想睡一个安稳觉。

　　东方早报：你们在船舱内情绪如何？

　　韩强：有时候大家会说说话，都想早点回家，有些船员甚至抱怨为什么船长还不缴纳赎金，将我们赎回去。在一个封闭的船舱内，船员的情绪很难稳定。

　　东方早报：你怎么劝说船员？

　　韩强：让大家不要反抗，少挨打，能平安回家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偷发短信胸部挨拳

　　东方早报：有没有害怕的时候？

　　韩强：有，大概是5月18日，朝鲜军方告诉我“你们的老板太不友好了，不出钱”，我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期限了。

　　当天，我通过北斗卫星向船主发了一条信息。我撒了个谎称到船上取点药，就进了操作间，一共就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生怕朝鲜军人突然走过来。

　　东方早报：怎么想起发短信的？

　　韩强：船上的损失太大了，我得向船主有个交代，短信的内容就是：船上东西都没了。

　　东方早报：来不及发更多的字？

　　韩强：是的。即使这样我也因为发短信挨了朝鲜军人一拳。

　　东方早报：你被发现了？

　　韩强：第二天，朝鲜3名军官就把我带到他们艇上进行询问，我承认了，一名军官直接向我胸部打了一拳，说我太不老实了。

　　东方早报：朝鲜军人不让你和外界联系。

　　韩强：他们要我给船主打电话索要赎金的时候，才让我给外界联系。

　　东方早报：是赎金？

　　韩强：他们称是越界捕捞，进行罚款。

　　朝删除北斗卫星数据

　　东方早报：你们到底越界了没有？

　　韩强：没有，离他们的海域还有10多公里呢，可气的是朝鲜军人一上船就把我们的北斗卫星的数据全部删除了。

　　东方早报：这也是你当时拒绝签字的原因？

　　韩强：是的，我们有北斗卫星记录。但是我不签字，朝鲜军人就会打我，轻了给一个嘴巴子，重了就用木棍敲后背，实在没办法，就只好签了。签字之后，朝鲜军人就让我给船主打电话要赎金，一共打了3次。

　　东方早报：我听说，在当天，你的船被扣留之前，已有一艘船被扣了，你没有警觉吗？

　　韩强：说实话，我也知道有船被扣，我们没在意，心想在自己国家的领海里，不会出什么事情，谁知道偏偏遇上了。

　　东方早报：你知道是谁解救了你们吗？

　　韩强：不知道，直到上岸以后才知道是国家通过外交途径解救了我们。我们可能是第一起没有缴纳赎金能够顺利回国的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