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图/东方IC

　　京港澳高速通车了，李晴的脑海中，依然弥漫着疯狂的大雨、湍急的水流以及曾经身临绝境的无助和恐惧。她说，两天前“是她活到现在，离死亡最近的一次”。那天在那个路段，有200多人被困，一个个大巴车顶成了他们生存下来的“孤岛”，幸亏附近的150多名工人和武警部队人员雨夜及时赶到。但在救援中，一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开始争抢救生圈，这时有人高喊“让老人、妇女和孩子先走”，最终老人和孩子最先撤离积水现场。

　　■22日，京港澳高速积水路段，被淹的大巴车只露出了车顶。在21日那个夜晚，被困的人们就在这样一个个“孤岛”上等待救援

　　18:00~19:00

　　树林里传来汹涌的潮水声

　　7月21日傍晚，李晴像往常一样坐公交下班。“下着大雨，竟然还有座。”18时许，平日拥挤的616路公交车，人并不多。公交车从六里桥驶向京港澳高速。

　　这条高速出京方向十几公里处，张明正驾驶着满载瓷砖的货车，赶往河北送货。“最开始堵车，不是因为积水。”张明说，前方一辆白色厢货发生故障，停在路上打着双闪，还放了三角警示牌。后面的车辆通行减缓，开始排队等候。

　　“险情是突然出现的。”张明说，高速道路两侧，3米高的树林里，汹涌奔流的潮水声不断传来，突然间冲开了多道缺口，齐刷刷地向主路里倒灌。

　　10厘米、20厘米……眼看着前面的小轿车车门的一半已经被没过。张明意识到情况紧急，推开车门，赶紧往地势高的高速上坡路跑。身后陆续有其他司机逃生。

　　此时，李晴等公交车上的乘客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咱的车肯定不会有事儿，个儿大啊！”车上的乘客并不紧张。但十几分钟后，公交车中门开始进水。

　　公交司机付立新看到，翻着水花的激流越过绿化带，疯狂地灌向高速路，车内的水位不断上涨。付立新开始组织乘客从后门逃生，20分钟内，30余名乘客先后下车，“你们手拉着手往高处走。”付立新告诉乘客。

　　20:00~21:00

　　“孤岛”大巴车顶站了100多人

　　下车后，走在漫过大腿根儿的水里，李晴回头看见，肆虐的雨水仍在往616路公交车里猛灌。“就想快点往前走，但不知道往哪儿走。”脑袋一片空白的李晴跟着人流往高速路边地势较高的隔离带走去。

　　20时许，李晴和其他乘客们紧贴着隔离带避险，这里聚集的逃生者越来越多。雨没有丝毫停的迹象，水已漫过李晴的腰身。原本路旁有一辆甲壳虫轿车，四五个人想站到车顶避险，一个人大喊：“车动啦！”隔离带边一个女孩被这辆轿车剐倒，惨叫一声被冲走了。还没等李晴喊出声来，漂浮的甲壳虫轿车滑过来，蹭到她的手指。本能躲闪的李晴，手一松脚一滑，扎进水里。

　　突然袭来的恐惧，让她胡乱地抓了一把，正好被人拽到，“这是我活到现在，离死最近的一次。”

　　洪水中的一辆被淹的大巴车，是附近所能找到的最高点。人们开始往车顶爬，孤岛一样的大巴车顶站了100多号人。

　　车顶的人们用手机疯狂求救，还有乘客在电话里喊，“发微博啊，圈(指@)交通局圈消防队！”

　　在所有能打的求救电话拨完后，人们转而不断地呼救，有人把手机的灯打开，胡乱地在雨中晃着，期望光线能刺穿雨夜。

　　22:00~凌晨

　　近百人获救后“孤岛”沦陷

　　“有没有人，救救我们。”附近一建设公司的工人陈文堂听到，暴雨声与哭喊声交织融合。他拿着手电跑过去，看到往日高速路“成了一条河”，一个个“孤岛”挤满了求救的人。

　　随后，附近更多的工人赶来，会游泳的都跳下水，负责托送被困人员，不会游泳的，将送上来的人，再转送到工地。陆陆续续前来营救的工人达150人，他们带着麻绳、救生圈、手电筒，沿着高速路分开救人。

　　刘刚，房山城关镇饶乐府村人，在救援中，他发现一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开始争抢救生圈，许多老人、妇女和孩子只能无助地站在车顶。“让老人、妇女和孩子先走，其他人等一等！”他站在一辆大巴的车顶上，扯着嘶哑的嗓音大喊，先前还在争抢救生圈的年轻人立刻被镇住了。老人和孩子在众人的帮助下，最先撤离积水现场。

　　将近23点的时候，李晴趴在救生圈上一点点拽着绳子游到岸边。近百人获救后，这个大巴车也漂了起来，“孤岛”沦陷。

　　陈文堂救了很多被困人员，也有失手的时候。营救中，他亲眼看到一名妇女被水冲走，自己却无能为力。

　　看到全身湿透的获救者，孙巧玲让工人把厂服拿出来给他们换上。换衣服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哭嚷着“找妈妈”。

　　陈文堂说，那天凌晨3点半左右，工人们再次搜救时，听到一声喊叫，随即陷入寂静。间隔数十秒，又听到相同的声音。他们凭着声音最终找到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当时抓着高速路边的防护网。

　　6:00~10:00

　　获救人跪谢 工人拒收“救命钱”

　　22日早晨6时，天空晴朗。寄宿工地上的获救者，有人一夜未眠，有人则短暂休息后醒来，有人开始商量着，要报答这群救命的工人。十几个人找到前一晚的救援工人，手里拿着获救者凑的近万元人民币，准备用钱表达谢意。最后被工人婉拒。

　　“当时还有几个人下跪了，哭的人更多。”孙巧玲说，“我们看见后也哭了。”

　　当被困人员走出工地时，危险再次发生。这个工地已经是最高点，周围的水起码达到腰部的位置，为保险起见，众人不敢贸然走开，只好留在原地等待救援。

　　此时，丰台警方、武警部队人员正在紧急赶来。由于交通严重堵塞无法到达现场，民警下车步行赶往现场。武警支队张队长说，到达现场后，前方如汪洋一片，隐约露出一两个大客车的车顶。张队长懂得水性，他游到露出的车顶时，附近的人告诉他，工地上有200余名被困人员。得知这个情况后，他边汇报边组织输送被困人员。

　　同时，另有工人告诉他，“南边发现死者。”张队长带领队员，划冲锋舟过去打捞遇难者。打捞的同时，“蛙人”潜入水下摸查情况，水下仍有80余辆车。

　　至上午10时左右，200余人全部疏散完毕。

　　临走时，5名获救者在纸上写到：感谢救人的工人，我们是在公路上准备回家困在公路上的人员。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张明、李晴为化名)

　　特写

　　“参与的人多，能做的事才更多”

　　在积水处理现场，一个既没穿工作服、也没穿制服，却在丰台区公安分局的值守队伍里忙前忙后的小伙子吸引了记者的注意。他就是在救援中大喊“让老人、妇女和孩子先走，其他人等一等”的刘刚。

　　21日，刘刚开车从京港澳进京方向接人，在驶过积水较深的铁路桥下时，车子趴窝了。为不妨碍其他车辆，刘刚第一时间把车子推到路边，等待救援。无奈雨越下越大，多辆汽车相继被困，刘刚几次跳入水中帮助车主脱困。

　　直到23日下午，刘刚仍在现场忙活，没有离开，要知道，他60岁的老父亲还独自呆在受灾最重的房山区，家里的房子早已被大雨淹了。

　　“你不惦记家里？”记者问。

　　“怎么不惦记？已经给父亲打过电话了。他还好。”刘刚说。

　　“怎么不回去看看？”

　　“参与的人多，能做的事才更多。”小伙子的回答质朴感人。

　　■本版文/综合《新京报》、《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