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魔幻现实主义
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前后在拉丁美洲兴盛起来的一种文学流派,在体裁上以小说为主。这些作品大多以神奇、魔幻的手法反映拉丁美洲各国的现实生活,“把神奇和怪诞的人物和情节,以及各种超自然的现象插入到反映现实的叙事和描写中,使拉丁美洲现实的政治社会变成了一种现代神话,既有离奇幻想的意境,又有现实主义的情节和场面,人鬼难分,幻觉和现实相混”。从而创造出一种魔幻和现实融为一体、“魔幻”而不失其真实的独特风格。因此,人们把这种手法称之为“魔幻现实主义”。从本质上说,魔幻现实主义所要表现的,并不是魔幻,而是现实。“魔幻”只是手法,反映“现实”才是目的。
他的文字,拥有梦境的奇幻与丰饶;而他的梦境,又不断与现实重重缠绕。是谁让他塑造出电影《红高粱》原著中的女性形象?他为何认为小说《丰乳肥臀》中,有一代知识分子的心灵缩影?近日,记者对话著名作家莫言(以下简称“莫”),聆听他在梦幻文字背后的现实足音。在煎熬中活着就是生活
记:在你的书里常提到你的家人,尽管那是一些艺术的形象,不是真正的“我爷爷”、“我奶奶”,或者“我妈妈”,但那些形象又很真实。
莫:很多读者,包括一些西方读者和批评家也在问我,我的小说里为什么总是有一种女性至上的感觉,好像女人是包容一切、创造一切的,男人都是病态的、软弱的、破坏的,为什么会这样?我说这可能来自我从小生活的环境。每当遇到重大问题,家庭生活里出现重大转折,面临着巨大的危险时,女性的母亲和奶奶的表现,总比父亲和爷爷要坚强。
我爷爷刚开始是个胆大无比的人。当时叫“跑警报”,一旦日本人要来扫荡了,所有的农民就牵着牛羊,老太太就抱着母鸡,立刻跑到田野里去,钻到高粱地去躲避。但我爷爷就说不怕,他不走。但后来真的来了日本人,把他堵在堂子里,逼着他交待八路在哪里。我爷爷哪会知道,一个日本士兵拿着刺刀在我爷爷头上来回拉了两下子,头上豁开了两个血口子,血流满面。日本人也没再怎么着,就把家里的鸡给抢走了。后来再说日本人要来了,我爷爷跑得比谁都快。
记:即便是当时活下来的人,很多人也一直感觉到一种很煎熬的状态,所以我特别想问,一个生命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的时候,他认为自己存活的意义是什么?
莫:即便在那样的环境里,日本人来,国民党伪军来我们叫二鬼子、黄旗子,各种各样的游击队来。我们想老百姓干吗还活着,都死掉算了,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老百姓还是要生活,还是要关心粮食的问题、收成的问题,要考虑明天的问题,明年的问题,还会为了钱财来争吵。所以这就叫生活。幽默是活下去的方式
记:在《生死疲劳》里面有好多笑话。让你觉得那么残酷的场景中,他们的生活那么累,那么辛苦,但还是开很多玩笑。你身边的那些人也是这样吗?
莫:这种幽默是老百姓使自己活下去的一种方式,是解脱自己、减轻压力和安慰自己的一种方式。所以我想,实际上在非常痛苦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幽默感,甚至是黑色幽默,荒诞的幽默。
我们当地叫拉怪话、拉熊话。比如说寒风刺骨,扛着个铁锹,穿着单薄的衣服,哆哆嗦嗦地被生产队的干部赶出去挖沟挖河,这个时候我们照样会讲一些令人捧腹大笑的话,一边讲还一边唱。
不过我父亲是从来不讲的。他是非常严肃、方正的一个人,当他的面,我屁都不敢放。上官金童是我的写照
记:每一个小说家可能都有自己的精神自传,《丰乳肥臀》封面上有一句话,说你可以不读所有的书,但是要了解莫言,一定要读这本书。
莫:是的,因为《丰乳肥臀》里面,上官金童最大的一个弱点就是懦弱,这真是我的精神自传,我想也是中国像我这样的一代人精神方面的一个弱点。武汉大学的邓小芒曾写过一本书,里面有评论《丰乳肥臀》的一章,他说中国当代知识分子灵魂深处都有一个小小的上官金童,这话让我很感动。
记: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这一点的? 莫:我在写《丰乳肥臀》之前就已感受到了这个问题,要不然就写不出这本书来。上世纪80年代之后,慢慢地感觉到对一个男人来讲,懦弱是非常可耻的事情,懦弱使我们不敢坚持真理,也不敢坚持自我,这实际上是非常可怕的。
记:会想方设法去战胜它吗?
莫:那就是经常要受到提示,包括别人的提示、自己的提示,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退缩。我想懦弱这个东西有它正面的一些好处,确实可以息事宁人。
我小说里之所以写了像《红高粱》里的奶奶,以及余占鳌这样一些敢作敢为的男子汉,可能就跟自己身上缺少这东西有关系,缺什么就写什么,缺什么就梦到什么。当感觉并认识到自己的懦弱是一个巨大的弱点时,在我的很多小说里就出现了那种敢于表达自己内心、敢于坚守自我的人物。(采写 邱晓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