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因为没有客户光临，参展商业务员无聊地打起哈欠、看杂志

　　②一位供应商看着坐着休息的采购商

　　③工艺品行业受到冲击较大，订单下降明显

　　□特派记者 张钰芸 摄影报道

　　“今年广交会最热闹的地方是哪里？”“出入口。”在放满陶瓷做的小猪、天使、圣诞树，却唯独没有客商光临的展位里，林辉煌拿着矿泉水猛灌一气。 10月23日，从上午9点开展到下午3点，他仅接待了两三位外国客商，没有谈成一笔订单。 27日结束展会后，他将回到泉州，开始“漫长的假期”。

　　海关总署最新发布的数据显示，9月份我国进出口总值3453亿美元，增长6.3%，其中出口1863.5亿美元，同比增长9.9%，单月出口规模创历史新高。然而漂亮的数据未能给出口企业打“强心剂”，至少在10月23日开幕的第112届广交会第二期上，大部分企业依旧面临欧美订单减少3成到5成的窘境，甚至有企业从本月开始停工直至明年春节。

　　“参加十多年了，今年人气最差”

　　本届广交会第一期前四天到会客商比上届减少12147人，欧洲市场的成交额更下降23.1%

　　“你问我生意怎么样？一个字‘差’！ ”23日下午3点，广交会二期的工艺品区，林辉煌将展台上的圣诞陶瓷摆件一件件拿下来，系上标牌，放在地上拍照，“算是有点事情做”，他的同伴则在泉州老乡的展位里闲聊。

　　有中国外贸“晴雨表”之称的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即广交会)10月19日结束第一期，23日开始第二期展会。据主办方公布的数据，本届广交会第一期前四天到会客商93529人，比上届减少12147人，欧洲市场的成交额更下降23.1%。与一期的机电、五矿类企业相比，广交会二期展出日用消费品类、礼品类、家居装饰品类商品种类，涵盖日用陶瓷、家居用品、个人护理用具、玩具、礼品、家具、园林用品、玻璃工艺品等劳动密集型产业，参展企业更多以中小企业为主，他们中坐“冷板凳”的也更多。

　　23日上午10点，广东一家不锈钢餐具企业的老总洪先生在附近展位间穿梭，一脸凝重。 “今年前三季度的外贸形势，是我们从1995年建厂以来最差的一年。 ”尽管自家的业务员正在向几个来自德国的采购商介绍产品，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我们每一届广交会都参加，十多年了，今年人气最差。从其他展馆一路走过来，你看人多不多？ ”得到记者的否定答复后，老洪的脸色更凝重了。

　　距离他的展位不远处，则是一家主营玻璃壶的深圳公司，尽管各色玻璃壶晶莹剔透，款式新颖，却没能吸引客商们的目光。几名业务员或坐或站，轻松闲聊，甚至还有人剪起了手指甲。

　　下午2点，江苏盐城艺泉玻璃制品公司的展位内，正有几位来自欧洲的客人选购圣诞球，市场开发部的负责人单飞抱着肩膀，看着业务员和他们洽谈。 “和2008年以前不能比。 ”尽管时有国外客商询价，老客户也按图索骥找到他们，但他坦言展会人气不足。“中午12点到下午3点，通常是展会上接待客户的高峰，往年这个时候，展位都站不进人，欧美来的客商一般三五拨人等在外面，一个个排队进来和我们谈。中间的走道挤得水泄不通，根本没有空隙。 ”现在看着空荡荡的走道，他说现实和回忆的这个落差可能仍要延续一段时间。

　　本届广交会的冷清程度，从广州宾馆的预订情况也可看出。广州媒体调查发现，尽管涨价仍不可避免，但爆满已是过去时。广交会开幕首日，广州如家快捷酒店27家分店，只有9家住满，其他分店均有很多房型可供选择。而在广交会二期开幕前一天，记者还在多家旅游网站上看到，包括如家、7天、莫泰等多家经济型酒店近期均有空房。

　　报价丝毫不敢涨，订单依旧在减少

　　为保住市场和客户，46.4%的企业出口商品价格保持稳定，更有26.5%的企业降价

　　“老客户今年还是来了，但订单明显少了。 ”多家出口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传统市场中的欧洲订单流失最严重，美国市场趋于平稳，非洲、中东、南美等新兴市场则是重点开发区域。为了尽可能在自己熟悉的渠道中争取订单，大部分企业近两年来不敢涨价，却依旧难抵“寒冬”。

　　“今年上半年来自欧洲的订单至少减少15%，美国略有一点儿增长。 ”张志甫是天津康利厨具的老总，二期展会的第一天，他拿了把椅子坐在自家展位外，看过往的客商进进出出。“今天是第一天，西服皮鞋穿得比较正式，过两天换上便装随处逛逛，估计同行们的情况也不会太好。 ”张志甫说，他们公司生产的铁锅是生活必需品，受经济衰退影响不算太大，而且有滞后因素。 “2008年金融危机，当年我们没什么感受，直到2009年下半年到2010年上半年，才是最困难的。今年上半年总体形势不乐观，估计明年更难。 ”为了保住客户，康利厨具产品的平均出口价格今年下调5%，一方面来自生铁等原材料价格下跌，另一方面来自企业挤出利润。 “参加广交会之前我就和员工们说了，今明两年咱们争取工资正常发，把工人留住，但涨工资、发奖金等就别想了。 ”

　　玻璃、藤制品、陶瓷等工艺品行业感受到的寒意更深。“根据我们调查，行业内玻璃圣诞球等工艺品的销售总体下降20%。”单飞告诉记者，尽管老客户依旧来采购，但前两年5万美元的订单今年却缩水到3万美元，甚至听说有客户原本一个品种预订1万多只，现在减至2000只。“今年3月客人下订单就非常谨慎，宁愿7月补下一批订单，要先看看国内的消费行情再决定。 ”

　　在劳动密集型产业中，低价是留住客户最好的办法。记者随机采访10位展商，没一家表示今年提价，其中6家维持原价，4家微跌。记者从上海市商务委了解到，上海交易团对276家参加广交会首期的机电、建材类参展企业进行调查，结果显示，虽然大部分企业都面临劳动力等要素成本上升的压力，但为了保住市场和客户，46.4%的企业出口商品的价格保持稳定，更有26.5%的企业降价，这也部分反映了这些企业及其产品议价能力不强的现实。可即使不涨价，“中国制造”的报价已不像从前那样有吸引力了。

　　在林辉煌的展位前，一名外国客商端详起陶瓷小猪，他立刻拿起计算机走上前，但两人说了不到五句话就分开了。 “价钱谈不拢呗，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个体积堪比半张A4纸大小的圣诞小猪，报价仅1美元。 “全手工的，工人一个月的人工就得3000多元，让我怎么降低？ ”在他前往广交会的前两天，厂里工人就全部放假了。“今年年初接的订单在9月中下旬就基本做完，最近也没新单，只有放假了。 ”这一放就是小半年，到蛇年春节后才有复工希望。

　　技术、品牌企业今年仍有小幅增长

　　但是欧美市场贸易壁垒，人民币汇率不断波动，国内企业一窝蜂模仿抄袭等都让出口企业倍感压力

　　“寒冬”中并非人人喊冷。有技术、有品牌，善于市场运作的出口企业，在这个冬天还有“棉袄”御寒。

　　“今年前三季度我们的订单数量与去年同期基本持平，预计全年销售额略有增长。 ”在上海万盛保温容器有限公司的展位内，前来打样的国外客商络绎不绝，其中来自中东的客人尤为引人注目。总经理程明告诉记者，从产品技术、造型和价格，都引领风尚。 “我们一把保温壶在中东市场上的零售价约30美元，主打中高端市场，这是国产同类产品少有的高价。 ”为了保持优势，公司每年在技术研发上的投入都以百万元的级别增长，拥有多项专利。

　　园林行业的益森公司则将产品出口到60个国家和地区，每年拥有固定采购商150到200位，有效分散了传统经济体不景气带来的影响。越是经济低迷，该公司推出的新品也越多，“要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激发消费者的购买力，就要不断推新品。今年我们预判的流行色是饱满的鲜艳色，所以橙色、绿色、玫红、亮蓝的水管都卖得不错，此外还有专供儿童使用的种植工具。 ”该公司已在国内开设40家自由店和加盟店，开拓内销市场。 “国内的花园、阳台种植已经发展，内销市场渐成我们的重点。 ”

　　上海轻工业进出口公司曾是国内搪瓷产品出口的NO.1，主营亚非拉市场，但随着当地消费水平的提高，以及民营企业的市场争夺，其出口份额逐年降低。丰富产品线，拓宽工作范围成为企业的应对之道。 “过去我们只做搪瓷出口，但近年来针对非洲市场的需求，逐步开发‘不锈铁’产品，既经久耐用又价格低廉，而针对欧美市场则有高端搪瓷产品，其品质和价格都堪比日韩企业。 ”

　　不过，这些企业也有烦恼。根据上海展馆对一期参展企业的调查发现，影响当前本市外贸企业运营的主要因素中，劳动力成本增加、融资困难和市场需求减弱居前三位，选择的企业分别为61.2%、60.5%和44.2%。此外，欧美市场设置的贸易壁垒，人民币汇率不断波动，国内企业一窝蜂的模仿抄袭，内销市场虽大但渠道“复杂”等都让出口企业倍感压力。

　　“我们是一家园艺公司，生产的儿童系列工具却被要求以玩具的标准接受欧美检测，而国外客商要求每一批产品均需给出检测报告，不然就很难过关，这就增加了成本。 ”益森相关人士告诉记者，之所以一直做OEM而不是自己的品牌，就是因为中国品牌产品进入欧美市场的难度大。 “尽管没有明文规定，但‘潜规则’表明其本国产品受到的严格检测要远少于我们。 ”

　　“保护知识产权，就是保护民族未来。 ”在广交会A区展馆内，有这样一条醒目的标语，但在程明看来，知识产权被侵犯已经给企业发展带来负面效应。“今年我们为了一项不锈钢技术专利和五六家企业打官司，都赢了，但这又如何呢？ ”即使在广交会上，也有企业公然抄袭其产品，最终的处理结果不过是临时撤下展品。“我们国家在保护知识产权方面还不够严厉，一有新产品新技术出来就一窝蜂仿冒，这对产业发展极为不利。 ”

　　而在外贸市场遇冷的大环境下，不少企业将眼光瞄准了内需，但内贸市场的渠道复杂依旧让人望而生畏。“超市只要低价产品，商场则青睐进口货，国产精品的路子真的不宽。 ”

　　◎分析

　　中国外贸形势没有根本好转

　　在外贸形势全年趋冷的背景下，今年9月我国出口1863.5亿美元，同比增长9.9%，单月出口规模创历史新高。但业内人士指出，圣诞红利是9月增长的主要原因，仅凭一个月的数据还不能判断中国外贸已经企稳回升，扩大外需仍然面临很多困难。

　　来自丹麦的国际采购商米歇尔也持有悲观态度，作为订单数量减少最多的欧盟人士，她认为欧洲整体经济仍处于低迷状态，甚至可能持续三四年。 “这波危机至少会持续到2014年，甚至更久，我们在欧洲市场上的销售肯定会不断下滑，今年采购量也会相应下跌3成。”她坦言，相比一次性下足订单，她更倾向于分批购买。 “经济危机时期，你不敢冒险。 ”

　　为一家美国进口公司工作的康建文则认为，中国产品的价格优势也在消失，但是从质量和服务来说，目前他们仍会选择中国产品。 “中国劳动力成本上升速度非常快，供应商一直努力压缩成本，但价格谈不拢的越来越多。加上美国市场的消费能力受到经济危机影响，我们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来寻找合适产品。 ”

　　广交会新闻发言人刘建军表示，今年上半年以来，无论是欧、美、日等发达经济体还是以金砖国家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经济增速普遍放缓。欧债危机持续发酵，美联储推出第三轮量化宽松货币政策(QE3)，国际金融市场、大宗商品市场震荡加剧，全球经济下行风险明显增加，我国输入性通胀压力加大。总体看，由于世界经济仍趋于下行，今后几个月外贸形势仍然很严峻。

　　记者在广交会现场采访了解到，虽然9月出口的数量和金额有所上升，但我国企业的经营困难并没有减轻。业内人士认为，当前的增长是在挤压利润的前提下实现的增长。即使目前略有回升，但今年和去年相比，预计将回落一半以下，全年达到10%的增长目标相当困难。

　　◎观点

　　广交会承担功能角色发生转变

　　□滕芙勤

　　对于今年广交会参展人数的下滑，有专家认为，一方面是由于外贸出口形势不见好转，而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传统的国内企业搭台唱戏、国际采购商下订单的交易模式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参展人数减少并不代表成交量减少。 ”李小刚一针见血地指出，随着电子商务交易平台的兴起，以布展为主的传统采购交易平台渐渐发生了功能与角色的转变，“网络交易平台诞生以后，熟门熟路的国外采购商可以通过网络对接企业完成交易，此外，差旅、住宿、搭台费用的逐年提高，也使企业为缩减开支，而更愿意通过网络进行交易。 ”

　　记者注意到，今年广交会上，部分B2B电子商务企业甚至专门打造在线广交会频道，国外采购商能通过网络实行首轮精准筛选，锁定目标后再现场与供应商洽谈，李小刚指出，通过网络交易一来能提高采购效率、降低时间、交易成本，二来国内企业也能够借此直面终端市场，减少采购商分成的利润环节。

　　根据商务部此前发布的2010至2011年度 《中国电子商务发展报告》，2011年我国外贸电商交易规模增长率达40.6%，这表明越来越多的中国中小企业正在利用电子商务模式发展出口业务，从而在经济寒冬中实现逆势增长。

　　“电子商务交易平台的崛起将逐渐替代广交会的交易模式，成为一种行业趋势，而广交会承担的角色也从以往的下订单，转变为产品和技术展示。 ”李小刚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