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充街头，行人横穿马路时有发生，行走天桥者寥寥无几。

　　法治周末记者 刘建永

　　发自四川南充

　　“南充一年前兴建人行天桥一窝风 现在拆天桥一阵风”，11月中旬左右，这么一条帖子出现在麻辣社区、大成社区等多个四川本地论坛，引发网友热议。

　　网友“杜生”在帖子里说：“引以为南充人民骄傲的过街人行天桥，切实缓解了主城区的交通拥堵，兄弟城市还专程来南充学习取经。今天(11月15日)人民南路的人行天桥开始拆除了。一年多前，南充轰轰烈烈修建天桥，成为城市的一道风景线。使用不到一年时间的人民中路天桥、模范街天桥、人民南路天桥拆除了。涪江路口的天桥栏杆已拆除一部分，即将寿终正寝。”最后，“杜生”提出疑问，“南充的人行天桥为什么会这样短命，真是南充不差钱吗？”

　　在帖子里，“杜生”配发了几张人行天桥建设和人行天桥就被拆除的照片，形成明显对比。网友“龙情”也跟帖呼应：“人民中路邮局门口这个(人行天桥)，建成使用才3个月就开始拆了，我们南充不差钱，所以不把纳税人的钱当一回事呀。”

　　人行天桥的短命，究竟是什么原因？11月底，法治周末记者来到四川省南充市，就此展开调查。

　　部分天桥寿命不足一年

　　法治周末记者在人民北路、人民中路、人民南路沿线观察，这条贯穿南充主城区——顺城区的南北主干道正在封闭施工。在人民南路南端的西河大桥段，金鱼岭路与和平东路、长征路、人民北路四路交汇的人民北路北段，遍地都是高高搭起的施工架和初具雏形的高架桥，工人们来回穿梭，一派忙碌的景象。在人民南路、涪江路、文化路、人民中路、模范街五条街交汇的五星花园街口已经被圈起来，推土机、起重机等大型机械不断轰鸣着，施工人员也在手脚不停地忙来忙去。由于沿线施工，车辆禁止通行，沿途的人行天桥也基本都失去作用。

　　知情人表示，在五星花园周边的5座人行天桥已经拆了4座，仅剩下文化路上的1座还没有拆。初步估算，在南充市，仅仅顺城区人民路主干道沿线及周边，就有至少8座人行天桥确定被拆。这其中包含涪江路1座，模范街1座，五星花园1座，小西门1座，人民北路1座，人民中路3座。另一知情人告诉法治周末记者，人民北路上的1座人行天桥和位于人民中路电信公司附近的1座人行天桥从建成到拆除不足半年，而在涪江路和模仿街的两座人行天桥使用历史也不会超过3年。

　　知情人对记者说，除此之外，在西河中路的西山运动场门口与对面川北医学院家属住宅区之间也曾有建一座人行天桥的计划，还打好了地基，但由于遭到川北医学院住宅区住户的强烈反对而不得不搁浅，地基也不得不于今年抹平。无独有偶，在和平西路也建有两座人行天桥，其中一座因为紧挨着西华师范大学老家属区楼房，被认为距离住户的房间太近，隐私得不到保障，而且道路施工又造成建筑有潜在裂缝、坍塌等危险，遭到旁边西华师范大学住户的反对，几十名教职工还为此上街阻工。为了化解矛盾，顺庆区公安局还组织了西华师范大学的住户代表和市建设部门的领导现场协商谈判，虽然“连人行天桥的栏杆都已经修好了”，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停工并拆除。

　　记者注意到，从西向东的另外一条主干道——驻春路、和平西路、和平东路、长征路、胜利路也分别有多座人行天桥。当地一位市民说，其中驻春路、和平西路、长征路、胜利路各有一座人行天桥都是去年才修建的，从启用至今，桥上走的人寥寥无几。11月29日、30日连续两天，记者在该段线路多座人行天桥观察，确实有的人行天桥几乎无人走，有的人行天桥架设在人行斑马线附近，行人多走人行斑马线，而不会爬上爬下地刻意去走人行天桥。而在“和平东路”与“长征路”的人行天桥，也因为道路并不宽敞且行车道中央的隔离栏已被拆除，行人宁肯违反交通规则横穿马路，也不会去走人行天桥。也有一些地方，行人会趁机动车未靠近的间隙去攀爬中央隔离栏。

　　西华师范大学一名职工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在和平西路西华师范大学老家属区门口的人行天桥修建时就遭到学校教职工的反对。当地政府为了阻止该处行人横穿马路，还在道路上设置了中间护栏，迫使行人去走人行天桥。由于设置中间护栏后，很多行经此地的公交车无法转弯，造成多条线路不得不改道另走它处，给当地居民出行造成极大不便。

　　据记者统计，被拆除的人行天桥多集中在人民北路、人民中路、人民南路等沿线及周边以人民花园、五星花园、小西门等为核心的几个周边辐射区域，如五星花园周边辐射出5条街道，均架设有人行天桥，现已被拆4座；从小西门延伸至人民花园沿途有7座人行天桥，现多已失去实际作用。

　　网友“山谷”在论坛里发帖批评：“规划没有前瞻性，浪费纳税人的钱，严重浪费啊！”

　　政府的说法

　　11月30日下午，法治周末记者来到南充市市政工程管理处，管理处主任罗灵表示，关于南充的人行天桥不到一年就拆除的问题，论坛里的网友都是在“乱说”，“不能信”。

　　据法治周末记者拿到手的数据显示，2012年南充市在主城区建造了12座人行天桥，分别位于驻春路和平小学、和平西路、和平东路原公交公司、长征路原长征电影院、胜利路、莲池路莲池幼儿园、文化路原香港城、人民中路中国电信南充分公司、人民北路新华饭店、模范街、滨江大道、西河路小学等处，其中有两座因故取消。据知情人提供的信息显示，在人民中路、人民北路的人行天桥已经确定要拆除，这两座人行天桥从建成到使用尚不足半年，证明论坛里的网友并不全然是“乱说”。

　　然而南充官方给出的解释，也不无道理。南充市“人民路及五星商圈改造工程指挥部”主任莫怀斌认为，被拆除的人行天桥都集中在人民路沿线及周边区域，而这正是在南充市实施的“人民路及五星商圈改造工程”的实施范围之内。“五星花园”既是南充市城市发展的“原点”，也是南充老城特征的一个集中反映区，南充发展快速，人口过百万，但市容破旧，道路狭窄，无法满足城区进一步发展的需要。

　　根据统计的数据显示，南北长度不过3公里的人民路主干道是南充市交通最繁忙也最拥挤的交通大动脉，高峰时每小时通行的车辆就有5000至6000辆，拥堵时几乎“寸步难行”，市民怨声载道。南充市政府在2012年初征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及相关民意时，在统计在列的52个项目里，“人民路及五星商圈改造工程”支持率高达90%，排名第二。有鉴于此，原本打算仅建几座桥了事的南充市政府下定决心对人民路实施“大手术”。

　　2012年，南充市通过以BOT的形式，引进外来投资“汉森恒发”参与建设“人民路及五星商圈改造工程”，总投资约16亿元，总工期约600天。莫怀斌介绍，道路交通工程主要由全长1280米的人民南北中路下穿隧道，全长473.5米的团结宾馆跨线桥和895米的人民南路至西河大桥跨线桥，以及20座24小时地下人行过街通道组成。工程建成后，将实现区域交通和过境交通分流，人民路及五星商圈道路交通拥堵状况将会得到改善，同时邻近的地下商业开发也将建成一个约5万平方米的商业中心和购物中心，商业承载能力也将得到极大提升。该工程于6月14日正式启动，莫怀斌预计2013年春节前可实现全线贯通。据了解，这也是南充历史上市政建设最大的一个项目。

　　不言而喻的是，该工程的地下人行过街通道建成后，地面上的人行天桥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拆除也是必然之举。

　　莫怀斌解释，人行天桥的前期建设是基于需求，而后期的拆除则是“舍小求大”，为了更加长远和综合的考虑。

　　据法治周末记者了解，普通人行天桥造价及各种成本加起来大约需花费60元至70万元，如果拆除，除了卖一些微不足道的废料，近乎于完全浪费。而一座可以整体迁移的钢悬梁人行天桥大约花费150万元左右，但尚可二次利用，拆卸仅需花费一些人力、运输等成本。目前人民路可以再利用的钢悬梁人行天桥约有两座，其他均为普通人行天桥。

　　针对部分人行天桥利用率不高的问题，南充市城乡规划局专门发函回应，称“所选位置交通量大且人车交织，确有修建人行天桥的必要”。该局在文件中解释，“从现状看，已建成投入使用的人行天桥通行率较高，达到了预期目标。部分人行天桥在周边隔离设施不健全的情况下，群众横穿街道不走天桥的现象时有发生，降低了天桥的使用率。”

　　规划体制性弊病遭质疑

　　南充市民质疑，南充去年建设人行天桥时，怎么没有想到今年会拆？如果知道今年会拆，那为何去年还要建？而知情人向法治周末记者透露，曾有官员表示，南充市去年要“创建全国卫生城市”，市政上有大量资金投入，需要去年都花光，也不排除有这方面的因素考虑。

　　莫怀斌坦承，南充市的城市规划也确实有前瞻性欠缺的地方，但今年年初征求民意，公开建设项目时，也没有想到今年会搞那么大的工程，原本打算只是简单建几座桥，暂时缓解一下交通压力。

　　中国人民大学环境学院副教授王西琴认为，中国正处在城市化高度发展的时机，但城市规划还缺少前瞻性的眼光和现代意识，还存在很多问题。在城市规划中，决策权和管理权划分不科学，具有规划专业知识的规划部门没有城市规划决策权，而不具有规划专业知识的领导具有决策权，政府领导大多几年换一届，从政绩上考虑，城市规划的短期效应难以避免。

　　规划管理权在同一层次上过于分散，如规划部门、土地部门、计划部门、环保部门的事权存在重叠、交叉、冲突的问题。规划编制、程序审批和执行复杂，编制体系不同步，相关编制不同步，时效性差。制度不严，已经审批的城市规划随意调整，而且，相关法规如城市规划法、土地管理法、环境保护法等许多条款相互冲突。

　　此外，对各级政府的权力没有实体和程序上的规定，权责不平衡，没有明确规定中央和省级相关主管部门对各市规划实施的约束权，也没明确各级人大对政府的审批监督权力，对公众参与也没明确规定。城市规划法中对技术违规和行政失职责任的追究程序不够完善，责任人的具体责任不好界定，失职后的惩罚力度较轻。监管方面，自上而下的监管不力，平行的监管乏力，而自下而上的公众监督更是远远不够。

　　王西琴表示，“城市病”的病因在城市规划，城市规划的病因在管理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