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乱猖獗 司机汇就中国罚款地图

　　主编：袁柏鑫

　　记者：刘朝晖 张志禹

　　摄像：沈炎 李培 

　　26号，国务院召开常务会议，研究确定降低流通费用10项政策措施。其中特别提到要深入推进收费公路专项清理，降低偏高的车辆通行费收费标准；规范交通运输领域执法行为。为物流配送车辆提供通行便利。我们希望这10项政策措施的出台将改善目前物流行业的整体经营环境。

　　一、 邢台治超黑招

　　维涛，河北邯郸司机，今年11月21日凌晨2点多，他和同伴驾驶三辆货车途经河北邢台平乡县境内时，因涉嫌超载被两辆没有执法标识的车前后夹击逼停，随后被当地交通综合执法人员指定开到一个停车场，用附近的商业地磅过秤后，被认为超载运输。在没卸载的情况下，现场缴纳了罚款17400元和保管费1100元，然后被放行。在邢台市平乡县交通综合执法大队。一位工作人员说，他们单位的领导和有关人员连夜就被通知去邢台市交通局汇报。郝建斌，河北省邢台市交通局副局长，他说：“局领导也非常重视这个事情，我们也感到非常震怒，连夜针对(反映的问题)写出汇报材料。不管涉及到谁，我们一定会作出严重处理。”

　　尤维涛所反映的是否真实呢，在11月21日晚驾驶其中一辆超载货车的司机胡向红说：“两部私家车，把我们车拦阻。什么也没显示，它上面也没有什么标志。我们以为是私家车给“碰瓷”的这种，但是没有停，最后堵住了，拦住了，停下来。”李志国，河北邢台市交通综合执法支队平乡县大队大队长。面对胡向红的指证，李志国矢口否认。他说：“这个车不用上路执法，它用于执法监督，就是说督查。”由于事发当晚没有录像资料，对最先的执法过程中是否采用了追车、堵截等违法手段，双方至今仍各执一词。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根据交通部、公安部等部门关于进一步加强车辆超限超载集中治理工作的通知，各地对车辆超限超载的认定、卸载和处罚工作必须在经省级人民政府批准的超限超载检测站点内，由交通、公安执法人员共同组织实施。而在对尤维涛等人的检查和认定中，根本没有公安人员参与。

　　尤维涛和胡向红还反映，超载货车被指定开到的停车场并不是合法的超载检测点，12月23日晚，在邢台市、平乡县交通综合执法有关人员一起来到这里，在现场大门右边挂的是平乡县治超临时卸载点牌子，在那台地磅面前，仔细查看，也没看见生产厂家、生产日期、规格等标识。李志国说：“这个地磅是时间长了。锈了。每年都有检测。”走进地磅旁边的小屋，看到四周墙上没有任何工商、税务登记证件，也没有什么有关规章制度，只有简单的打印设备，一卷空白的打印单。 虽然没有执法记录，但平乡县交通综合执法大队负责人说，由于他们县的固定超限检测站正在建设中，所以，这个临时卸载点是平乡县唯一的治超流动检测点。第二天，在相关文件中看到：2008年7月邢台市人民政府批准平乡县设立临时流动超限超载检测点， 根据关于进一步加强车辆超限超载集中治理工作的通知，各地对车辆超限超载的认定、卸载和处罚工作必须在经省级人民政府批准的超限超载检测站点内，这个检测点却是由邢台市批准的，同时记者注意到，这个停车场经营期限是从2009年9月23日到2013年9月22日。今年8月才刚接手经营的停车场老板，拿出了与平乡县与交通综合执法大队的协议。

　　尤维涛提出，超载货车在停车场总共也就十来个小时，而且超载货物也没有卸载，却收取他总共1100元保管费。他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明明没有卸货，收取了我这个货物保管费？”没有卸载就意味着没有东西需要保管，根据规定，对检测后认定为超限超载的车辆，必须在实施卸载、消除违法状态后方可放行，不消除违法状态不得放行，那为什么不卸载呢，邢台市相关负责人给出了这样的理由。李志国说：“该车拉的是这种卷面带钢，这边不具备专用卸载工具。保管费毕竟是在停车场已经给它保管了，因为文件有规定，就超限部分可以收取。”田增泉，河北省邢台市交通综合执法支队副支队长。他说：“这个我们也在反思，争取让这一部分不产生争议，让执法人员把这个事解决一下。就是说争取，毕竟这个不是由一个人来决定的，你要理解这个问题，要统一思想，要以后这个事，不收这个费用，争取达到这一步。

　　在这次回访过程中，尤维涛反映了一个新的情况，那就是11月21日当天晚上，因涉嫌超载被拦下来的是四辆车，除他们的三辆货车外，还有一辆平乡本地牌照货车，是一辆拉沙石的车辆，但是那辆车却没有接受任何处理就开走了。他说：“我也问过这个问题。他说那辆车他们正在派人监视它，它跑不了，但直到最后我们也没有看到他有人员前来接受处理。李志国并没有否认尤维涛反映的情况，但李志国再也没有向记者反馈任何相关信息。就在调查期间，有货车车主反映，在平乡县只要每月私下给有关单位缴纳一笔费用，当地货车司机称为“月票”，货车可随意超载却不会被处罚。

　　二、被罚怕了的烟花爆竹运输业

　　浏阳是我国有名的烟花爆竹生产基地，就在再问物流系列推出之后，当地的烟花爆竹生产和运输企业联系上了我们。杨光许，浏阳烟花生产企业老板他说：“我在那里哭着回来的，26万多，我的老兄啊，我是这个正当商人，他就是当时说，交钱，交钱，到最后钱也收了，货也收了。”

　　作为全国有名的烟花爆竹生产基地，浏阳烟花外运目前主要依靠公路。眼看春节快到了，企业负责人们发现，伴随烟花外运的日益繁忙，遭遇“公路三乱”的频率也在增加。浏阳物流公司老板说：“我们一个车从辽阳去吉林，在唐山县要我们七千块钱，什么手续都没有，一个发票也没有，然后就是说要我们交七千块钱，然后让我们的车子走了。”刘蕾，浏阳平辉物流公司总经理。她说：“广西来宾拦截了我们，他说罚一万到五万，后来我就跟家里，马上打了一万块钱，然后他说这个钱是交给领导的，我们现在的交警还有辛苦费啊，然后又要我们的司机，要一千块。 现在就是广西来宾，交警收黑钱，不是一次两次，就是很过分。 一开始给一包烟可以摆平的事情，到50块钱，到100块钱，到现在的几百块、上千、上万。” 刘蕾说，一个月前，他们公司的这辆车因未悬挂危险标志，而被来宾交警在高速公路追赶逼停，并罚款2万，而根据国务院《烟花爆竹安全管理条例》，只能给予200元以上2000元以下罚款。为此，广西的这家报纸还专门做了报道。

　　张飞，浏阳平辉物流公司当事司机。他说：“当时我们正在行驶高速路上的过程中，他用一辆警车追了抓着我们。追了大概有两公里， 他当时说罚一万到两万，但是他开单的时候说罚两万。”张口就是两万，面对这一罚单，刘蕾忍无可忍之下，一纸诉状便将来宾交警告到了广西自治区公安厅督察总队，但10多天过去了，广西方面至今没有任何说法。广西自治区公安厅督察总队工作人员说：“你以为就只有你家的。没有那么快，别急嘛，就是个把两个月吧。全国这么多邮这种过来的话，那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一下子就能处理的？” 为验证上述说法，平辉物流的这辆烟花运送车又走了一趟，终点是河北的唐山。不过，刘蕾说，由于这几天媒体正在对公路三乱进行密集曝光，这一趟暗访恐怕并不能反映真实情况。小陈，浏阳平辉物流公司司机。他说：“我想今天晚上他们不会出来了吧，因为电视上面曝了他们的光了，不敢顶风做案了吧。”从湖南浏阳到河北唐山，沿京珠江高速一路北上，历经湖南、湖北、河南、河北以及天津等四省一市，行程近2000公里，果然没有遇到任何罚款，两位司机感到很爽。小陈说：“以前我们每趟出来就是心里绷得很紧，就怕罚款，像今天就好了，今天我们就可以唱流行歌曲了。”然而面对这种现实，司机小陈还是有些担心，国家年年都在整治公路三乱，媒体每年也都在报道，他不明白，为什么最后的结果却还是年年整治年年乱呢？

　　根据多年的跑车经验和公司司机的反映，平辉物流公司老总刘蕾还专门总结出这样一幅有关全国三乱的地图。他说：“湖南的常德，湖北的孝感、大悟，河南的信阳、驻马店，漯河，然后这边就是安阳，山东的菏泽、石家庄，山西太原，河北的霸州、涿州、青县，还有唐山，唐山今年整个6、7月份的时候，在这里罚了上百万。没有票，收6万多块钱的一分票都没有，还有河北的承德，内蒙的赤峰，辽宁的沈阳，吉林的四平，长春，然后是黑龙江的大庆、齐齐哈尔 ，也不给票。没有票，另外，就是四川的庐州，宜宾，广西桂林，来宾，然后还有广东太和的收费站都很厉害。”为此，刘蕾还准备了两部手机，专门用来联系各地关系。她说：“最主要的就是人脉资源的一些重要信息在里面，公安、执法部门的主管的一些领导，经常跟他联系沟通一下疏通疏通关系。就是给钱，任何理由都没有用。”

　　经过27个小时，第二天晚上七点半，一路没有遭遇任何拦截的货车即将到达终点。然而就在这时，河北唐山丰南收费站却拦住了车辆，理由是危险品货车禁止通行。没有办法，车辆只好停在路边等候，而按照合同，烟花最迟当晚就要送到，怎么办？在寒风中等了几个小时后，司机小陈爬上车顶将这一危险品的标志卸掉，并尝试再次通过，这次，竟然没有任何人阻拦。根据《国务院烟花爆竹安全管理条例》，运输烟花爆竹的车辆必须悬挂或者安装符合国家标准的易燃易爆危险物品警示标志，然而，摘掉了标志的车辆此后就在唐山境内一路畅通。 从湖南浏阳到河北唐山，货车一路近2000公里，虽然没有遭遇任何罚款，但司机并没能真正高兴起来。因为他们担心公路三乱会照旧卷土重来，甚至是强烈反弹，毕竟治理公路三乱18年了始终没有一个通畅的行路环境。事实上，公路三乱造成的危害和影响远比想像中的还要严重。

　　公路越来越乱“逼良为娼”

　　河北邢台、湖南浏阳等地的司机和货主深受公路三乱危害，有的货主甚至据此能画出一幅中国罚款地图，在运货时尽量绕开这些地方。由于这种乱罚款，乱管理，还造成了新的问题，那就是正规企业经营惨淡，非法营运大行其道，给道路安全带来了极大隐患。

　　蒋利仁，浏阳交通运输协会货运分会会长。他表示：“像这个情况，我们有资质的车辆在路上查资历比没有资历的车起码得多十倍以上，因为我们的车有明显的标志，包括车的那个外形，我们的集装箱装烟花运输，一看就知道这是浏阳的车。所以我们这就像有个警示招牌一样，所以路政也好，交警也好，基本上都查我们的车。”而对这些非法营运的车辆，由于其外表普通，形式多样，即使偷装了烟花，由于外表蒙上了油布，再加上它们大多都是从外地拉货过来的回头车，没有明显的湖南车牌。一般人很难分辨出来。一位河南车主说：“没事，没事，这真没事，真没事，我跑三年了，就罚了我500块钱。我自从跑车就往这跑，一直跑三年。它是危货，最起码人家一看你的车，你头上写着危货可不人家知道你是危货，我到哪里我写着河南，人家知道我是河南，我啥也不挂，你知道我是哪里的？”正规车辆遭殃，非法营运车辆吃香。在浏阳关口飞达物流停车场，这里停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回头货车，按照国家规定，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不具备运送烟花的资质和条件，但在现场，这些车辆进进出出，出出进进，运送烟花的生意非常兴隆。河南车主又说：“这里面10个有九个都没有合法手续的，它为什么敢拉？你看这里面的车停的啥车都有，都是这车 都是没手续的车，你问这车，货都不走了？现在几十辆车都出去了，都发走了，都是拉鞭炮的都没有手续。”

　　三和物流公司的负责人说，由于治理超限超载，交警、路政目前都是仅靠罚款了事，这就使得其它运输车辆变本加厉超限超载。而作为运送烟花爆竹的这些正规车辆，由于国家相关规定的限制，却只能按照标准行事，运营成本大为增加。唐智勇，浏阳三和物流公司老板。他说：“我们宽度是2米4，高度是2米7，长度是16米5，按国家标准的话，我们的箱子又不超长，又不超高的话，只装了八九十个方，他们那些车可以装到一百多个立方，所以我们在路上跑的话，费用太高了，没钱赚。”根据道路运输条例，道路运输管理机构的工作人员应当重点在道路运输及相关业务经营场所、客货集散地进行监督检查。而在浏阳，记者看到，这些非法运营车辆却长期以来无人监管。河南车主说：“不是说依靠胆子大就行，这也是有安全系数的，这安全系数也是挺高的，不是百分之百，咱不说是百分之百，最起码是98%以上。”于是，劣币驱逐良币，正规车辆也就在与这些非法营运车辆的竞争中败下阵来。在现场，仅三和物流公司就有四五辆这样的正规运营车因此而停运。华瑞烟花的这位老板就更是因使用正规车辆而吃了大亏。陈杰辉，华瑞烟花公司老板。他说：“就是我们也希望用正规的车，那样我们心理也舒服些，但是现在他们路上我用了两次抓了两次所以后来我就不敢用了，我一车能赚几个钱啊，他一车罚我就罚五六万。于是，在浏阳，为了生存，越来越多的正规烟花物流企业不得不开始了违规作业。

　　蒋利仁，浏阳交通运输协会货运分会会长。他说：“现在我们的车辆原来是比较正规的，像按照我们的标准运输的话，就是12米2的车，现在的车全部加成是14米8，16米5，因为怎么拉货都拉不过那些车，所以包括我们现在车辆的改装，明显地比以往的正规的加高加长了。”更有甚者，有的正规企业还在私自运用非法营运车辆偷运烟花，安全隐患大为增加。根据国家安全监管总局的统计，由于非法生产和经营烟花爆竹，仅去年第一季度，全国死亡人数就有12人。陈杰辉，华瑞烟花公司老板。他说：“如果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我肯定还是希望用危爆车了。现在这样子，我反正实话给你说吧，我发货一直用平板车装，为什么要用平板车啊，平板车没人抓我。我一点事都没有啊。”劣币驱逐良币，面对当前浏阳烟花爆竹物流企业的这种现状，浏阳货运分会副会长李性平显得很是无可奈何。他说：“我的希望是这样的，在全国的那个高速公路的交警大队要认真学习“十八大”的精神，文明执法，以人为本，和谐社会，人性化多一点，我们就非常高兴。”

　　四、何时真能治住公路三乱？

　　在对公路三乱的调查中，我们发现了各地相同的现象，那就是运管部门一方面以罚代管随意管理，另一方面却又对动用了关系、打了招呼甚至是交了罚款月票的违规行为视而不见放弃监管。这样的管理，当然不会让公路交通秩序好转起来，其中隐含的权力寻租和全权交易只会使正常的市场秩序扭曲变形，正规企业为了生存也只能被迫铤而走险。这是典型的劣币驱逐良币。长此以往势必对全行业造成极大伤害。26号，国务院召开常务会议，再一次讨论了物流的议题，专门指出要规范交通运输领域的执法行为。我们注意到，治理公路三乱的决议已经有18年之久。我们期待这一次的会议能见到实效，造福企业和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