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检察院反贪局：腐败窝案串案占大多数

　　卢丽涛

　　深圳市龙岗区横岗人民医院原院长孔德奇，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的“精英人生”会在监狱中终结，他因受贿人民币324.2万元被判有期徒刑13年。

　　孔德奇是2012年深圳医疗反腐风暴中落马的受贿金额最大的一位医院院长，这场风暴共立案31件43人。这场震动全国的医疗反腐幕后推动者是深圳市人民检察院反贪局(下称“反贪局”)。

　　据深圳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白新潮在深圳市五届人大五次会议上所做的工作报告，2012年，全市检察机关共立案侦查贪污贿赂犯罪案件163件201人，同比分别上升50.9%、46.7%。其中，查处100万元以上大案32件；查处厅局级干部3人，县处级干部26人。

　　隐蔽而神秘是很多人对反贪工作的印象。1月14日，在深圳市检察院一间略显狭窄的会议室里，几位反贪局相关工作人员接受了《第一财经日报》记者的专访，讲述深圳反贪2012年的工作。

　　上述反贪局工作人员对本报表示，这些贪污贿赂案件首先是窝案串案多——2012年所办案件中3人以上的窝案串案143人，占全部案件的70%以上，往年也是行业性的窝案串案占大多数。其次，行业性案件多，2006年至2011年6月共立案侦查贪污贿赂犯罪案件833件946人，其中行业系统贪污贿赂犯罪案件749人，占立案总人数的79.2%。同时，贪污受贿作案手法隐蔽而复杂。

　　5.14医疗卫生系统专案

　　“近日，深圳市区两级检察院反贪部门同时展开专项行动，针对我市多家医疗机构部分行政管理人员在医疗设备、药品、耗材采购过程中的商业贿赂犯罪进行打击。截至今晚，共有16名医疗机构的工作人员因涉嫌受贿犯罪被立案侦查”。

　　2012年6月7日晚上11点24分，一条经过反复推敲的微博出现在深圳市人民检察院官方微博上，披露了当时正进行的医疗卫生系统专案的最新进展。

　　这场大规模的行动，线索来自群众举报。2012年4月，深圳一家医疗公司长期以非法手段向各医院销售医药耗材，被群众举报，所涉医院——深圳市妇幼保健院设备采购中存在商业贿赂被查办，由此牵出多家医院的主要负责人或科室负责人有受贿问题。

　　一位工作人员说，医疗系统腐败群众举报相对较多，几年间积累了一些线索。在查办案件过程中也会发现一些线索，比如行贿人可能给某些医院管理人员送过钱，有时候数额比较少，或者时间较久，就没有追究那么细，而是将线索积累在一起进行行业初查。事实上，近些年，反贪局基本每年都有查办医疗系统受贿案件，工作人员较为深入地掌握了医疗领域腐败的规律和特点。

　　在掌握基本证据的基础上，在深圳市三打两建办的指挥协调下，2012年5月14日，深圳成立了200多人的大专案组，由深圳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反贪局局长唐泰来任专案组组长，决定进行进一步立案侦查。指挥体系分工到个人，有的负责审讯、取证、材料、后勤，不到10天时间，立案31件43人，涉及市区13家医院，院长副院长9人。

　　“5.14”医疗卫生系统专案采取了大兵团作战的模式，是近年来深圳反贪系统投入兵力最多，成果最丰富的一次“作战”。

　　“办案前对医疗腐败有所耳闻，但确实没想到盖子揭开，涉及到这么多人。”上述工作人员说，这些具有高学历的医疗精英们面对证据，带着一种道德自我反省很快就交待问题。有一些人甚至说，“我知道迟早会被找，找到了我就痛快地说出来。”

　　上述工作人员也表示，“需要有八成以上把握，才能直接接触涉嫌职务犯罪的人，直接接触被调查人需要严格审批手续，从办案小组，分管副处长，处长，局长甚至检察长要签字。所以不能随便传唤。”

　　下一个案子最难办

　　近年来，群众举报已经成为深圳反贪办案的主要线索来源。深圳检察机关建立了“线索评估机制”“奖励举报人机制”等一系列制度来保证线索流转和运行。很多案件都是经过长达数年的“经营”然后成案，比如2012年办理的口岸管理服务中心干部受贿系列案就是苦心经营了四年多然后才一次立案6件6人。

　　反贪工作存在何种挑战？上述反贪工作人员说，对于一些行业性案件，如果连专业术语都听不懂，不知道漏洞在哪儿，很难办案，所以办案前经常需要潜心学习行业和职业特点。比如，查办图书馆采购的案件，需要搞懂征订采购的专业术语，办理殡仪馆相关的案件，需要知道殡仪馆的行业潜规则在哪儿。

　　目前，深圳市反贪局有三个侦查处，随着查办案件的增加，逐步分工细化。从实战中培养出众多专家，有人是财务报表专家，有的是车辆专家、珠宝专家、钟表专家、红酒专家，在技术层面上，有人是笔录专家，测谎专家，对电话、住宅、股票账户的分析专家，可以通过这些信息迅速得出要找的线索。

　　在医疗卫生系统专案中，专案组针对整个医疗行业的问题，医疗设备采购，医疗耗材，药品采购，以及人事、基建等腐败高发环节，成立了针对医疗行业商业贿赂犯罪，原因预防对策调研课题组。全面研究了医疗行业相关制度、运作流程，走访了很多相关从业人员，到各公立医院、民营医院进行各种比较研究，提出制度完善的建议。

　　“我们工作要求是做一次回访，建立一次制度，在办案中发现，不是个人有多贪婪，确实是整个大环境在制度设计和监管方面，给个人赋予的权力太大，给了个人贪污腐败的机会。”一位反贪局工作人员说，一个干部走到贪污这一步，其中有太多难以说清楚的因素。

　　具体办案人员也在工作中承受着巨大压力，当被问到哪一个案子最难办时，他们的回答是，下一个案子最难办。

　　“我们并不是办案机器，是有血有肉的人。”上述反贪工作人员笑着说，在反贪工作中，有很多替犯罪嫌疑人考虑的地方。他举了一个例子，一次凌晨三点去传唤龙华新区的一位干部。“我们到他家后，他说当天6点半，他10岁的女儿要去学校考试，请我们不要惊动孩子，让孩子安心去考试。”工作人员在确定他不会跑掉的前提下，在楼下等到6点半，让他送走孩子后，才带他到案。

　　是否会因为看到很多贪污受贿潜规则等而变得压抑和沉重？一位反贪局工作人员笑着说，看得越多，就会越纯真，越容易用本心去生活。 插图/苏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