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晨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学者
将于明天举行的“习奥庄园会”是中美两国元首会晤中非常罕见的形式,对美国而言,只有盟友中的“亲密战友”、美国主持的重要谈判或者事涉重大利益的首脑来访才能使总统“屈尊”离开华盛顿去会见外国领导人。安纳伯格庄园地处加州沙漠绿洲,环境与外界相对隔绝。美方大费周章来安排这样一个会见地点,就是希望能够避开媒体和外界的过多关注,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与到访的中国领导人进行近距离、高强度和“交心”式会谈。而中方同意这样一个会见,则显示了领导人的自信,以及摆脱类似“国事访问”繁文缛节而与美方展开直击关键、开诚布公会谈的决断。双方新一届领导班子刚刚组建之后,无论是两个最大经济体的双边关系还是世界局势都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迫切需要中美元首的深入交流来建立起双方团队间良好的工作关系,减少“信任赤字”,甚或培植某种“私人友谊”。
从全球议题的排序来看,目前可分为三个层次的议题,首先是全球性议题,例如世界经济、资源与环境,以及气候变化等;其次是国际公域管理,包括外层空间利用、海洋问题和网络空间的规范;第三是地区的热点问题,例如西亚北非局势、伊朗核问题、朝鲜半岛,以及东亚地区海洋领土主权和管辖权争议等等。从美方抢先公布的会谈议程来看,其中既有全球性议题,例如气候变化,又有国际公域管理问题,比如网络安全,此外还有地区热点问题,例如朝鲜半岛和所谓“亚洲稳定”问题等,总的来说,美方的关切和兴奋点集中在战略和安全领域,即使在双边关系层面,美国也是希望能在两军的交往和互信上有所突破。相对而言,中方的关切点更多集中在战略互信和经济领域,例如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和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PP)的对华意图与目标,经贸领域则是美国对华科技出口管制的削减和中国对美投资壁垒的降低等等。双方对于议程的期待存在一定的落差。但前述战略互信的培育以及全球性议题获得推动力,其实都有赖于两国领导人及其团队在一定程度上超越纯粹的工作关系。
从世界范围而言,中美须以合作予以应对的全球性问题目前正处于一个“休眠”期,特别是在经济领域。这一“休眠”并非各国通过严肃的结构性改革,使前一轮危机积累问题得到解决的结果,而是主要经济体竞相采取超宽松货币政策驱使经济重新进入扩张周期,即所谓“复苏”的一种现象。欧洲、日本和美国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复苏迹象。然而,发达经济体的“无就业增长”充分揭示了当下复苏的本质和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的未来前景。另一方面,各国主权债务的总体规模同金融危机之前相比仍在大幅攀升,美欧日概莫能外。进入2013年,中国经济也出现了增速回调和新增就业困难的局面。因此世界经济目前的相对平静很可能只是下一波因经济链条薄弱环节断裂而引发动荡前的“休眠期”,结构改革的迫切性日益突出。在战略性新兴产业成为未来经济支柱之前,谁能在当下“休眠期”占得结构改革的先机,谁就有更大的几率成功抵御下一波可能的经济动荡,并且引领世界进入新一轮增长周期。从目前来看,中美两国的机会显然更大。
在这样一个十字路口,世界最大的两个经济体却都面临严重的“信任赤字”。第一届奥巴马政府任内在军事和安全领域高调“重返亚太”,部分区域内国家趁机兴风作浪,对填补这一赤字鸿沟毫无帮助。在区域合作领域,美国接手TPP的谈判主导权,在经济领域设置了政治高门槛,把中国撇在一边。在中国的经济总量继续攀升,逐渐接近世界最大经济体的关键时刻,两国心态都面临转变调适的战略需要。应该说,中美都在努力适应,却在力量迅速转移的变局面前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过往以世纪或至少数十年为时间单位衡量的相对实力消长,如今却以十年甚至数年为单位发生着变化。国际格局的剧烈变动给战略猜疑和恐惧开辟了空间,未来巨大的不确定性则是恐惧的根源,无论对守成大国还是崛起大国都是如此。
中国提出的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是为数不多由中方掌握话语主导权而率先提出的概念,切中了美国的战略焦虑。它表明了中国决心避免新兴大国在崛起过程中被传统大国视为挑战而最终走向冲突的覆辙。中美关系今天所处的十字路口,使此次双方新领导团队不系领带的庄园会晤显得特别及时且具有战略意义。
此次会晤的关注点深义有二:首先是“新型大国关系”的内涵亟待充实。中美之间显然已经具备不同于传统大国关系的特质。中美的利益联结至少在经贸上已接近了“美国的麻烦就是中国的问题,反之亦然”的程度,事实则还远不止此。
在全球、公域和地区三个层次的问题中,地区热点问题的迫切性最高,国际公域问题次之,全球性议题影响最为深远但迫切性则最低。
(原标题:中美领导人应超越纯粹工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