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江污染责任人已跑路

　　官方称非法冶炼厂位于溶洞中，设施证据被销毁

　　文/羊城晚报特派记者 陈强 实习生 刘颖 曾金(发自广西)

　　由东往西进入广西贺州的丁字形路口处，矗立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写着“既要经济崛起，又要碧水蓝天。”

　　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景，只不过贺州这次食言了。6日，流经贺州的贺江发生水污染事件。贺江支流马尾河河口到与广西交界的封开县南丰镇，长达110公里的水域，镉、铊两种重金属超标，出现大面积死鱼。

　　这并非马尾河第一次爆出污染事件。去年12月，就有媒体披露，马尾河中上游开矿和养猪的人越来越多，矿渣和各种污染源都排进了河里，河水受到了污染，早已不适宜饮用。

　　不过，今次马尾河超标的重金属铊、镉，顺着从西往东的河水，已经开始流经广东一些地区。7日下午，被质疑为污染源的79家矿业作坊中部分坊主跟记者喊冤，觉得罪魁祸首另有他人。

　　记者从权威渠道获悉，污染源7日已找到，在马尾河(贺江支流)一支流上游的新路矿白面山长达2公里的天然溶洞中，但“跑了和尚留下洞与污水”，“还没抓到责任人”。

　　当地媒体曾称“清洁江河”初战告捷

　　新村河的选矿作坊，小者仅百来平方米，大者超千平方米。但它们并不都是新近才成立，其中一些历史达数十年头。李建财的作坊，正好在新村大桥底下，已经营了20多年。

　　位于李建财作坊对岸的另一位作坊主告诉羊城晚报记者，他的作坊经营已超过30年。“村里作坊是从处理新路矿不愿处理的尾矿开始，后来新路矿停了，尾矿没了，我们就挖新村河淤泥选矿。”

　　这已在当地形成生产链。最开始，尾矿泥质量高，10元一吨的原矿泥遴选后可以选出2-3公斤纯度不高的锡，而一公斤可卖50-60元。只有一条流水线的李建财，开足马力，一天可以处理3吨尾矿泥，比他种地挣得多。“一口人只有6分田，不做这个吃什么。”

　　与开矿史结伴而来的是马尾河的污染史。早在12年前，广西当地媒体就披露，自治区水利部门调查发现，贺江支流马尾河河床不断淤高，已有“小黄河”之称。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人为的乱砍滥伐森林和无序开采矿产资源。

　　今年年初，贺州市开展了“清洁江河”行动，重点打击的就是新村河、马尾河等江河流域及沿岸的非法采选矿、非法采砂行为。今年4月8日，一篇题为《贺州市“清洁江河”行动初战告捷》出现于广西当地一些媒体上。

　　该报道称“今年3月份以来，该市共组织开展39次清理整治行动，出动人员730人次，清理整治非法采矿(砂)点36个，查扣13台铲车，捣毁采砂用柴油机和电动机一批，下发责令停止非法开采矿产资源行为通知书70多份。”

　　但时隔3个月就发生贺江水体污染事件。“作为一名环保专家，我十分惭愧。我多次担当污染应急专家组组长，十分不高兴，十分悲伤。”先后以专家组组长身份处理过北江、龙江、贺江镉污染事件的许振成说，“发展主动，环保被动，造成环保不断地出问题，这叫战略被动，全盘接收。”

　　2小时就能检测出的结果，用了5天

　　南丰镇是贺江流经广东的第一个镇。6日，贺江南丰段江面上，稀稀疏疏漂了一些死鱼。早晨7时30分左右，南丰镇镇长邓镜海接到上级通知，交界处江水出现异常。差不多与此同时，镇里也陆续接到村民上报反馈出现死鱼。他第一时间让镇里自来水厂停止取水供水。

　　当天，南丰镇组织了12条船，沿江捞死鱼。“那些捞起来的鱼都是臭的，估计死了有两三天了。”邓镜海告诉记者，南丰段有网箱养鱼点，但并没有发现死鱼现象，所以可以肯定死鱼是从上游来的。

　　7日，贺州市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污染情况，该市副市长闭海东说，早在7月1日，贺州市贺江部分河段网箱养鱼出现少量死鱼现象，贺州市环保局对水质进行检测，未发现水质异常。至于7月1日都检测了哪些项目，闭海东没有详细说明。

　　当地一位官员说，1日未及时发现污染情况，主观原因是没有给予足够重视，因为网箱养鱼出现死鱼现象有很多种原因，如密度过大、气温过高；客观原因是贺州市环保部门的检测水平有限。

　　5日，贺江合面狮段水面出现大面积死鱼现象，贺州市环保部门又进行了检测，仍未发现水质异常。贺州给出解释是，检测手段及设备有限。

　　由于死鱼较多，贺州市便向广西环保厅汇报。广西环保厅派出专家组于6日凌晨2时抵达贺州，对水质进行检测。2个小时后，在两广贺江交界断面发现镉超标1.9倍、铊超标2.14倍。

　　参与此次贺江污染事件调查的国家环保部华南环境科学研究所副所长许振成坦言，这说明在发生污染事故后，有关部门缺乏快速判断的能力。

　　许振成还说，贺江此次污染事件的原因，在于“当地招商引资，对企业可能造成的伤害和风险估计不足，地方政府对相关企业的监管还不适应，环境监测存在漏洞”；“地方经济发展与环境监管水平不适应”。

　　“有意思”的是，对于污染物为何种物质、何种原因导致污染，位于下游的广东，对外公布的时间，都比上游的广西早。

　　工厂藏身溶洞，设施证据被销毁

　　7日上午贺州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许振成表示，污染源锁定在贺江支流马尾河，河流两岸分布着79家矿厂或作坊。但贺州官方不肯公布79家矿产作坊分布的具体位置。

　　7日下午，羊城晚报记者到达早前被怀疑为污染源的马尾河上游支流新村河，发现新村河桥两侧簇拥着至少三十家的矿业作坊。其中，多数房子只有2米多高，用木头、竹器搭建而成，门口多堆放着遴选出的矿砂。而从此往上游走，分布着数十家矿业作坊。

　　当天，作坊已经全部关门停产，记者碰到当地公安、环保等部门正挨家进行调查。官方一度把这些小作坊称为冶炼厂。

　　但据作坊主李建财介绍，新村作坊多数是采用物理方法选矿，压根就不冶炼。“我们购进矿产原泥或原砂，然后用摇车，通过磁铁选出铁、锡，整个过程不添加任何化学物质，所以镉、铊不可能是由我们流出的。”

　　李建财觉得，这次污染，更可能来自当地已经停产多年的新路矿，历史上由平桂矿务局经营。“他们开矿时挖了很多坑，一下雨坑里的水就溢出来，然后留流到新村河，很浑浊。”记者在新路矿原址上，确实看到一些山头，被挖得裸露着的山头。

　　“物理选矿坊也是一类污染源，对这次污染事件有影响，但物理选矿的量小，不会酿成如此大污染。”许振成说，根据这次污染特征溯源综合分析，应是有非法湿法冶炼房或化学选矿源，它们藏身于高山或深洞中。

　　“我们派队伍携设备到现场锁定主要污水流，并继续往上溯源，发现污染源位于新村河上游的白面山长达二公里的天然溶洞，但已走人且销毁设施证据，最后确定应负法律责任者尚需各方共同努力。”许振成告诉羊城晚报记者，他们已连夜彻查该溶洞。

　　专家：广州取水点不会受影响

　　羊城晚报：此次贺江两种重金属超标可以采取什么补救措施？

　　李适宇(中山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原院长)：如果进入贺江(比较大的河流)水量较大，污染物浓度低，没有水库拦截，那么基本没有好办法，只有靠在河水中稀释扩散。没有进入大河之前，把它封堵在小河涌，或许还可以通过投加吸附剂使之沉淀；如果进入贺江水流量太大就要投加巨量药物，而污染物浓度很低，吸附效果不好。那么就可以通过暂停水库放水的方式，让进入水库的污染物自然吸附沉淀一部分，但是不可能一直不放水，水库会很快满的；另外，如果贺江其它支流上有水库，可以通过放水来稀释。

　　许振成(环境保护部华南环境科学研究所副所长)：据专家组测算此次污染事件中镉超标应在3倍左右，从贺州到广东污染物浓度逐渐降低。为了降低污染河段受影响程度，目前暂不进行投药消解，原因有三：一是此次镉超标最高5.6倍，其他断面大部分在4倍以下，投药的目标是使污染物浓度小于4倍，当前的状态投药效果不高；二是沿岸水厂实行了应急运行，确保供水达标；三是据专家研判此次超标水在自然生态中存在十几天，污染物对生态环境的影响有限。

　　羊城晚报：有资料说贺江净流量只有每秒100多立方米，这样的流量如果投加吸附剂效果好吗？

　　李适宇：很难，要投加很多。

　　羊城晚报：西江干流取水口有可能超标吗？

　　李适宇：不会超标。西江与贺江汇流后会把污染稀释。封开县城在汇流处，不知道它的取水口在西江干流还是贺江，合理的做法是放在西江。

　　羊城晚报：广州取水点是在佛山的思贤滘，会受到影响吗？

　　李适宇：没有什么影响，早就稀释了。

　　封开消防车送水每天五百吨

　　胡春华朱小丹批示要求确保西江饮用水安全

　　羊城晚报讯 记者李维宁报道：就贺江水体污染事件处置工作，省委书记胡春华、省长朱小丹、常务副省长徐少华、副省长许瑞生等都作出批示，要求落实好各项预案，确保西江饮用水安全。

　　7日下午3时，广东封开县委宣传部就广西贺江上游发生水体污染事件再度发布消息称：广东省、肇庆市环保部门于7日10时的最新监测结果显示，贺江封开段8个监测点镉污染物全部达标，铊污染物白垢水厂以上五个断面超标0.1-1.2倍，白垢水厂以下三个断面全部达标。

　　封开县委宣传部称，目前，封开县城5万多居民和贺江沿线各镇群众饮水安全，社会大局稳定，未出现人畜伤亡事故。

　　6日上午，封开县南丰镇已停止从贺江取水生产自来水，该镇自来水厂通过投放药料等技术处理，晚间恢复非饮用水供应。同时，派出2辆消防车装运安全饮用水到南丰墟镇发放，并装运24吨瓶装矿泉水到该镇各社区派发。

　　7日早上，应急指挥部部署进一步的应对措施，预案确定在县城(江口镇)落实20辆消防车每天不间断运送超500吨的安全用水供应给群众饮用。目前当地居民用水平稳，没有发生抢水事件。

　　省环保厅：大量来水稀释，西江应当无虞

　　羊城晚报讯 记者杨辉报道：7日，记者从广东省环保厅了解到，贺江水污染开始减轻，由此前重金属铊和镉超标，减轻为只有铊超标，超标倍数为0.4-2.5倍。省环保厅表示，贺江污染不会影响西江水。

　　广东省环保厅环监局局长周全告诉羊城晚报记者，贺江现在主要是重金属铊超标，截至目前最高超标2.5倍，而此前曝光的重金属镉问题，则从南丰断面一路下来都不超标。

　　“贺江径流量只有西江1/50左右，同时污染水团到西江有110公里之长，在广西切断污染源的情况下，途中大量来水稀释，贺江污染不会影响西江水。”周全说，目前西江沿线水质监测一直正常。

　　6日晚间，封开县南丰镇自来水厂通过投放药料等技术处理，恢复非饮用水供应。有市民表示，使用铊污染自来水洗澡，是否安全？

　　“使用这样的水洗澡完全没有问题。”周全打包票表示，“我国地表水铊标准是全世界最严格的，日本铊标准比我们松20倍，贺江这样的水，日本人是可以喝的。”周全说。

　　记者也了解到，此次贺江水中铊污染并不是最严重的。从6日至今，贺江铊超标倍数为0.4-2.5倍，比此前广东北江铊污染轻很多。2010年北江铊污染，12个断面铊超标1-10倍。

　　两广交界水质达标至少7天后

　　羊城晚报讯 记者陈强报道：7日上午，广西贺州市召开贺江合面狮段水污染事件新闻发布会。相关负责人称，此次贺江被污染河段约110公里，专家组经研究决定不往江中投放稀释物，基本查找到了污染源，位于马尾河沿岸的企业，但仍需逐家鉴别确定。

　　贺州市副市长闭海东在发布会上称，基本查到了污染源。环保部华南环境科学研究所副所长许振成解释说，污染源初步锁定在贺江支流马尾河，受污染的水体目前为马尾河河口到广东封开南丰镇约110公里河段。“目前，马尾河沿岸有79家非法冶炼厂，但具体是哪些厂，仍需逐家鉴别确定。”许振成说。

　　目前，广西在发现受污染的水体流域至广东交界设置了14个水质监测点。许振成说，截至6日晚监测数据，110公里受污染水体中，镉超标多在1-3倍，最高横截面超标达5.6倍，位于合面狮水库下面的大坝前后。从贺州到广东污染物浓度逐渐降低。

　　据介绍，最新监测数据显示，贺州市(贺江上游)与广东省(贺江下游)交界断面扶隆监测点有害物质含量呈下降趋势。许振成说，为了降低污染河段受影响程度，目前暂不进行投药消解。指挥部已与有关专家制定了进一步处置的技术路线，可以确保西江水环境安全，不会影响沿岸居民的饮用水安全。

　　在发布会伊始，闭海东说，由于工作的不足和疏忽，对沿岸和下游百姓造成的不便，表示深深的歉意。闭海东说，发现污染现象，已立刻关闭受污染的合面狮水库，防止受污染水体向广东下泄。

　　许振成告诉羊城晚报记者，目前正采取一些措施，降低贺江受污染水体的有害物质浓度，贺江两广交界要完全达标至少在7天后。对于污染事件，这位参与过多次环境事件危机处理的专家痛心疾首，“如此污染，不抓人，不足以平民愤，希望媒体监督，让大家把工作做好。”

(原标题：贺江污染责任人已跑路 两广交界水质达标至少7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