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件来源：李遇

　　梁化之，文中所提到的几次内斗，都有他的身影，可见其在阎锡山集团内的强势。

　　中统所发“双河梁王斗争甚烈”电文

　　中统所发“梁化之孟际丰暗斗颇烈”电文

　　阎锡山统治山西近40年，使之近乎成为一个“独立王国”。蒋介石用尽方法，也没有改变了多少。在这样的印象下，我们想当然地会认为，阎锡山集团肯定是铁板一块，才会保证在各种外部压力下屹立不倒。然而，实际情况和我们所想的大有差异，阎锡山集团内部派系林立，争斗不休，伴随着阎锡山统治始终。

　　中统派驻在山西的机构中国国民党山西省党部调查统计室（1948年1月改组为山西省党员通讯组），1939年1月成立于陕西宜川，1945年8月迁至太原，负有搜集山西情报的职责，他们主要的工作当然是针对中国共产党，但对阎锡山内部也多有关注。在他们的调查中，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阎锡山集团内斗的情况。

　　阎锡山集团的五大派系

　　1948年九十月间，山西党通局曾给南京递交了一份材料，名为《双河高级干部派系之分析》（双河，看上下文意思，应是中统为山西或者阎锡山集团起的代号）。在这份材料中，中统根据自己的观察，认为如果按籍贯分，山西政军界可分为以杨爱源（曾任同志会首席高干、太原绥署副主任）王靖国（阎锡山铁军组织实际负责人）为首的五台系；以梁化之（山西省政府代主席、同志会主任委员、特种警宪指挥处处长）、薄毓相（兵农会议主席）为首的定襄系，以李江（同志会行政总干事）、王谦（山西经济管理局秘书长）为首的雁北系，以王怀明（山西省参议会议长）、王平（财政厅长）为首的晋南系。不过，籍贯只是一方面，根据个人的工作，互相援引而形成的派系才更有说服力：

　　以人事关系而言，可分为梁化之派，以吴绍之 （太原绥署秘书长）、翟全晋（同志会候补高干）、樊明渊（宪兵司令）、师则程（山西省会警察局局长）、李培德（省政府秘书长）、续如楫（同志会候补高干，民政厅长）、徐端（中共叛徒，特种警宪指挥处代处长）等及各级组织干部为有力台柱；杨爱源派，以孟际丰（军官收训总队队长）、张世明（同志会候补高干）、杨贞吉（警务处长）等为重要支柱；李江派，以王谦、白志沂（太原市长）、孟祥祉（大同行署主任）等为核心，经管局、市政府、平执会各重要干部为外围辅翼；王靖国派，以高倬之（34军军长）、赵恭（61军军长）及整军会铁纪维护团等各单位首长为台柱，团级以上军官为辅翼；自成一系独树一帜共有郭宗汾（绥署参谋长）、孙楚（绥署副主任，十五兵团司令）、薄毓相、梁铤武（阎锡山妹夫）等数人。

　　——《双河高级干部派系之分析》

　　据中统的分析，在这些派系中，梁化之因为和阎锡山有亲戚关系（梁父是阎锡山姨表兄），从同志会成立开始起，就实际上掌握了这个组织，五百余基干几乎一半是他的人，“更将省府人事完全掌握，事实上已成为省府之实际主席”，而王靖国的实力主要在军队，“军事上指挥及人事、考核、奖惩大权完全落入其手中，一手以铁军组织控制干部思想，一手以生杀大权操纵一切，致团级以上干部无不投奔在王氏门下”，其余派系实力虽然“亦大有可观”“相当不弱”，但没办法与他们相比。

　　梁化之派和王靖国派难分胜负

　　阎锡山控制山西政治军事的两大组织同志会和铁军，分别为梁化之和王靖国掌控，山西上下都知道，在阎之后，掌控山西者肯定是这两人之一，而他们也都以阎锡山继承人自居，冲突不可避免。

　　梁王之间的争斗，绵延了许多年，忽而梁占上风，忽而王又强势，对对方派系的渗透也从未停止，但是在阎锡山的控制下，谁也没法子吞掉对方，只能是暗自搞些手脚。

　　1948年3月，中统向南京方面发了一封电文，题为《梁王斗争甚烈》：

　　双河王靖国与梁化之斗争甚烈，并各自建设实力。王办理铁军组织把持军队中下级干部，梁则把持地方团队及改编之正规军。最近王令军训指挥部总务处长侯锡恩（前46师二团团长，在晋南被俘，梁之干部）到返干团受训。梁则坚持不可，并云“如王的被俘干部都去受训，我的干部才去”等语。

　　返干团，即返回干部集训团，是阎锡山专为被解放军俘虏后又放回、逃回干部所设立的机构，亦叫“军官收训总队”，名字普通，事实上到了这儿，就会被监视、审查，意味着在阎锡山集团中被打入另册，不唯升迁无望，甚至生命也会有危险。据19军军长、在上党战役被俘又释放的史泽波的回忆说，他的部下就和他说起过在返干团被折磨得受不了。这样一个地方，不管是梁化之或者是王靖国，都不会让其心腹去的，而且，从文中看，这也成了两人拉拢手下、显示自己权势的手段。

　　两人争斗最后也没争出个什么结果来，到1949年太原城破之前，阎锡山远遁广东，当了名不符实的行政院长，留下一个梁化之、王靖国、孙楚、赵世玲（时为太原绥署参谋长）、吴绍之五人小组负责太原防务，梁化之为省政府代主席主持一切，而王靖国和孙楚还是掌握军事，想插手到对方势力范围还是很难。

　　梁化之向其他派系两次出手都落空

　　1948年6月的晋中战役之后，山西形势又有大变。以我们今天来看，总之是阎锡山控制的地盘已经大为缩水，统治摇摇欲坠。而因为本身实力的削弱，各派系又必须攫取所余不多的利益，加之阎锡山集团如赵承绶等高干的被俘，权力出现真空，导致内斗更加激烈。

　　例如，李江派系，原来和梁化之实力不相上下，但梁化之势力与日俱增，李江则江河日下。李江派系的大将白志沂，原任太原市长，然后又兼任了平民经济执行委员会主任（简称平执会，是阎锡山把控粮食、布匹、盐等生活必需品市场的机构），因而被梁化之视做眼中钉。但当时白志沂非常受阎锡山信任，地位稳固。梁化之的手下就散布消息，说白的妻子携带240根金条在北平遭到没收。因为那时国民党正在整理金融，是严禁私人持有金银等贵金属的。这样一来，白志沂本人也会有贪腐和违法的嫌疑，梁化之想靠这种方式逼白下台。但白志沂将计就计，以退为进，去向阎锡山辞职，这样的苦肉计果然得逞，中统得到情报说，白反而受到阎锡山的慰勉。梁化之派系的计划落空，只得“寻机暗斗”。

　　再例如杨爱源派系。杨爱源是阎锡山同乡，曾任民族革命同志会首席高干、太原绥署副主任、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等职，一直是阎锡山的副手，加之为人忠厚，唯阎锡山之命是从，山西的一般干部都对其非常尊重，无派而自成一派。但他这样的老资格，势必也会成为梁化之派系发展壮大的绊路石，冲突不可避免。中统曾经递交过一封情报，说梁化之和杨系大将孟际丰暗斗颇烈：

　　双河孟际丰梁化之近来暗斗甚烈，孟际丰原组有太原绥署奋斗一、二、三团，每团编制二百九十名，下设三个队，每队下设四个分队，每分队设四个组，每组有队员四人，专作肃伪工作。梁化之向在文（中统为阎锡山起的代号）声称，奋斗团无肃伪成绩，应予撤销。在文当即批示，自四月一日起，原有之奋斗一、二、三团一律撤销。经孟际丰再四呈请，除令组奋斗先锋队，编制五十余人做肃伪工作外，其余编余人员分拨政治服务大队、绥署新闻处工作。

　　所谓的肃伪，其实就是反共，孟际丰要组奋斗团，和梁化之的特务组织“特种警宪指挥处”职能上基本重合，梁化之因为另一个特务组织建军委员会政卫处的存在已经够不爽了，哪能容忍再冒出一个？而孟际丰本身是同志会的宣传高干，要插手“肃伪”，明显是捞过界，梁化之为维护自己的利益，也不能不伸手阻止，当然要向阎锡山告状，凭借着阎锡山对其的信任，这个奋斗团果然也撤销了。

　　值得玩味的是，在这件事上，也不能说是孟际丰就落了下风。奋斗团虽然没了，但给了个奋斗先锋队，还是做“肃伪”工作，而且剩下的人划拨到的单位，也明显是孟际丰的势力范围。梁化之明面上占了上风，实际上还是吃了暗亏。

　　记者手记

　　事实上，联想到上述两个例子，和王靖国其实是个不胜不负的局面，和白志沂几乎是铩羽而归，梁化之枉为阎锡山集团的文官之首，本身还掌控着人人闻之色变的一个特务机构，被阎锡山视为心腹倚为股肱，竟然都讨不了好，这是为什么？

　　仔细一想，这也许是阎锡山控制山西局势的手段吧。他不仅对外，时常耍“三个鸡蛋上跳舞”的把戏，就是在内部，也要扶植派系并放任他们争斗，他再在一个超然的地位上居中调停，除了他，谁都没有绝对的权力。梁化之、王靖国等人势力再大，也只有获得他的支持才能横行。也因如此，阎锡山才能始终把控山西，当山西土皇帝一直当到解放军进了城。梁化之、王靖国等人，只不过是他的棋子而已。

　　最后再说说这些棋子的下场，梁化之，太原城破后服毒自杀；王靖国，被俘，1952年病死狱中；孟际丰、白志沂被俘，1949年8月以罪大恶极被枪决。

　　本报记者 李遇

　　（原标题：中统关注阎锡山集团内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