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信使亲历“六五战争”

　　我亲眼看到，游行队伍中有不少从西奈半岛撤回来的伤兵，他们振臂大声呼喊：“我们要武器！”“我们要上前线！”“我们要雪耻！”场面十分震撼。

　　关宗山(外交部原信使队副处长)

　　我曾在外交部担任外交信使16年余，足迹踏遍五大洲134个国家和地区。年年出差，基本顺利，但也会遇到一些难料之事。1967年6月，我出差中东，就正好碰上了一场战争。

　　1967年6月4日，我和同班信使祝邦达从非洲西部某国乘飞机抵达埃及首都开罗。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行程，这里是最后一站，我们仅停留3天，待收取使馆需要带走的机密文件后，6月6日启程回国。没想到，就在6月5日，风云突变，“六五战争”爆发了。

　　我清楚地记得，6月5日早饭后，我们准备由使馆同志陪同去航空公司办理回国的机票手续。就在这时，一位使馆雇用的当地司机慌慌张张地跑来说：“不好了！不好了！以色列刚刚空袭了我们国家，我国很多军用飞机全被炸毁，开罗机场也被炸啦！”消息惊人，一时难以确定其真实性，我们也不好做出下一步安排。

　　我赶紧回屋，打开收音机收听新闻。“美国之音”和英国BBC电台都正在滚动播报：开罗时间8点45分，以色列出动全部空军力量，包括战斗机、轰炸机，甚至教练机，闪电般地对埃及的18个机场，包括开罗国际机场，进行了轮番轰炸。埃及空军95%的军机已荡然无存，整个埃及军队陷入瘫痪状态。10个小时后，又传来开罗国际机场再次遭到轰炸、机场跑道和建筑均受到严重损毁的消息。对我们信使来说，这条消息最坏，意味着我们想走也走不成了！

　　战争气氛越来越浓，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开罗上空都有炮声。白日里，一批又一批埃及群众上街示威，高呼反对美、以的口号。两天后，西奈半岛又告陷落，这更震怒了开罗民众。我亲眼看到，游行队伍中有不少从西奈半岛撤回来的伤兵，他们大声振臂呼喊：“我们要武器！”“我们要上前线！”“我们要雪耻！”场面十分震撼。

　　战争来临，我国驻埃及大使馆在黄华大使领导下，及时启动了应急机制。机要重地加强值班，对保存的文件进行清理，各级外交官广泛开展外交活动，同埃及政府及驻埃及使团保持密切联系，同时关注传媒报道，了解战争动向。我们信使也参与其中，协助使馆工作。

　　这期间，还有一个小插曲。大概是6月6日黄昏，我正在使馆大门口和使馆的同志们议论战争走势，上空突然“电闪雷鸣”，炮声震耳。几秒钟后，“啪”的一声巨响，一块重物从天而降。这是什么？使馆会计盛其昌循声而去，捡回一块金属物，长约10公分，一面光滑，另一面却呈现七棱八瓣不规则形状。经有经验的外交官分析，认定这是一块高射炮弹皮。没多久，再次炮声大作，院子里又掉下好多炮弹皮。这时，黄华大使下达指示：“谁也不许再去捡炮弹皮了，太危险！”离开开罗前，盛其昌把他拾到的那块炮弹皮送给了我，这也成了我亲历“六五战争”的纪念物。

　　好几天过去了，埃及官方始终未对这场战争表态，百姓议论纷纷，有人说埃及政府已经瘫痪，也有人说总统纳赛尔已经跑到国外去了，我们焦急地等待着局势明朗化。8日，终于盼来一则重要消息：当晚7点钟，纳赛尔总统要对全国人民发表电视讲话。

　　我们快速吃完晚饭，守在电视机旁。可是讲话时间一拖再拖，直到晚上9点多，纳赛尔才满脸疲惫、神情严肃地出现在屏幕上。他先讲述他如何推翻法鲁克王朝，又讲怎样率领埃及军民抵御英、法侵略，说他自己是埃及人民的忠实儿子。最后话锋一转，坦白承认了这场“六五战争”，而且埃及已宣告失败。他说他不怪罪英勇的战士和指挥官，战争失败责任由他一人全部承担。说着说着，他掉下了眼泪。

　　我国政府在6月6日发表声明，严厉谴责以色列的侵略行为，表示坚决站在阿拉伯人民一边。6月8日和6月12日，周恩来总理两次接见阿拉伯联合共和国(当时简称阿联，包括埃及和叙利亚)驻华大使，表示对埃及和叙利亚人民的支持。同时，中国政府应埃及政府要求，向其提供了15万吨小麦和1000万美元的现款援助。

　　中国人民在道义上和物质上的及时支援，深深感动了埃及官方和普通群众。13日。埃及《金字塔报》刊登了周恩来总理的特大照片，我记得至少有7英寸那么大，给我的印象极为深刻。

　　6月20日左右，好消息终于传来了，开罗机场跑道即将修复，各民用航空公司的航班也将指日通航。我们随后立即去航空公司签票。23日，我们终于途经巴黎顺利返回北京。

　　来源：2013年11月16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