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不满补偿扒掉工厂围墙 投资商上诉无人理

2014年01月22日12:31  法治周末
 农民谢宗来扒掉金金焕工厂的几十米围墙,在厂区内建起8间临街门面房。金金焕找政府找法院,但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刘立民 摄    农民谢宗来扒掉金金焕工厂的几十米围墙,在厂区内建起8间临街门面房。金金焕找政府找法院,但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刘立民 摄

  浙江商人被招商至山东郯城投资,拿到《国有土地使用证》后开始建厂,但招商协议和土地使用证并未能保障这家厂子的生产经营。失地农民认为政府补偿不到位,在多次上访无果后,开始找外地投资商的麻烦,最后竟发展到扒掉工厂几十米围墙,在厂区内建起临街门面房。投资商从镇政府找到县政府,从派出所找到公安局,盼望有人能出面干预解决,没有结果,他诉到法院,法院也不受理

  法治周末记者 刘立民 发自山东郯城

  一个多月来,在山东省郯城县办厂的浙江商人金金焕心急如焚,他从派出所找到公安局,从镇政府找到县政府,盼望有人能出面干预,把被当地村民谢宗来扣压的挖掘机要回来。

  6年前,一纸招商协议,把杭州萧山人金金焕吸引到郯城重坊镇开办防护用品厂,2009年,经过一系列程序,金金焕取得了在重坊一村的20亩土地使用权,并拿到了《国有土地使用证》。

  但这张《国有土地使用证》并未能保障防护用品厂的独立使用权。“从我搬进来就没有消停过,谢宗来一家老闹事,不是到厂子里种树种庄稼,就是扒墙头、堆沙土。作为一个外地人,我又不敢惹他。”金金焕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到了2013年2月,谢宗来竟然扒掉工厂几十米围墙,在厂区内建起8间临街门面房。

  2013年12月16日深夜,在起诉谢宗来侵权但法院不予受理后,金金焕悄悄请人来拆除这8间房屋,没想到,房子未拆成,挖掘机还被谢家扣下了。

  “这可怎么办?机主天天追着我讨要挖掘机,人家40多万元的设备,干一小时就要260元呢!”金金焕急得团团转。

  外地投资商的窘境

  金金焕茫然了,他一面上诉,一面找政府官员解决,副县长孙利短信答复说:“法院都不受理的事情,行政手段怎么协调得了?”金金焕回复:“你们县政府办不了,叫我们外地投资者怎么办?”但孙副县长没有了下文

  时间回到2007年8月。

  金金焕经人牵针引线,与另一个合伙人,以上海耀通实业公司(以下简称耀通公司)的名义与重坊镇政府签订了一份协议,镇政府开出了诸多优厚条件,将金金焕招商进郯城。

  协议约定,耀通公司在重坊镇注册成立临沂防护用品有限公司(后更名临沂诺美尔服饰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诺美尔公司),重坊镇政府负责提供不低于30亩的建厂用地,如租赁土地,镇政府每年承担每亩800元的费用,若办国有土地使用证,镇政府积极协调有关部门办理,并保证在2007年10月1日前将建厂地皮圈占到位。

  作为回报,耀通公司承诺一期固定资产投资不低于300万元,用工不少于200人,年产值不低于2500万元,上缴税额不低于100万元。

  “2007年10月,镇领导带我们去看一块圈起来的地皮,说是20亩,尽管达不到合同约定的面积,但考虑够用了,我也没说什么。”金金焕告诉记者,当年年底,他们即投入生产,那时还未建厂房,在一座废弃的粮仓里生产手套,员工约150人,“镇领导待我若上宾,安排住在镇政府大院”。

  “党委很热情,当时的书记杨从军说,你人生地不熟的,厂房我找人帮你建吧,谁知厂房建好后,工程队硬是(比合同价)多要20多万元,不给就要打我。”金金焕回忆说。

  通过招拍挂手续,诺美尔公司获得了13343平方米(20.01亩)的国有土地使用权,但事后金金焕经过亲自丈量,发现实际圈在围墙里的面积只有17亩多。

  “这并不是最闹心的。”金金焕称,“从搬进来新厂区的那一天起,重坊一村村民谢宗来就不断进厂找麻烦,声称我占了他的承包地,补偿没有到位,在厂区内种庄稼、种树,扒墙堆土,甚至拉闸断电,镇党委、政府多次制止无果。”金金焕称,企业因此无法正常生产经营。“感觉没有安全感,不敢继续投资。”

  2013年2月,谢宗来干脆扒掉几十米围墙,开始建门面房,尽管镇政府、房建所等相关部门均出面阻止,但未能奏效。当月27日,金金焕向郯城县新城法庭递交诉状,请求判令谢宗来立即停止侵权,拆除建在原告厂内的建筑物,并赔偿因拆毁围墙而造成的损失。

  金金焕认为,有《国有土地使用证》在手,赢官司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等盼了9个月,却得到郯城县法院“不予受理”的裁定书。

  金金焕茫然了,他一面上诉,一面找政府官员解决,副县长孙利短信答复说:“法院都不受理的事情,行政手段怎么协调得了?”金金焕回复:“你们县政府办不了,叫我们外地投资者怎么办?”但孙副县长没有了下文。

  走投无路、万般无奈的金金焕决定自己维权。2013年12月16日,他联系上挖掘机机主王江波,说自己院内有一座房子要拆,并向王江波出示了《国有土地使用证》。王遵照金“深夜施工,人少好干活”的要求,当夜24时进入现场,刚干了10多分钟,就被闻讯赶来的谢宗来挥刀一通乱砍,吓得王江波丢下机械跑了。

  拆房事件发生后,谢宗来要机主包赔损失,否则就不放挖掘机,他在门面房内又搭了简易房,夫妻两个搬来住。,一是为了看自己的房子,二是为了看挖掘机,谢宗来向法治周末记者介绍说。

  于是,金金焕又多了一桩新的烦恼:怎么样才能把挖掘机要出来?1小时260元,误工费赔不起,而他自己连本厂大门也不敢进了。

  失地农民的“斗争”

  7年来,尽管谢家人与金金焕之间屡次发生冲突,但谢氏夫妇并不仇恨金金焕,“他是受害者,一个外地人不容易,我们也是受害者,都没有过错,错在政府一方”

  “我们全家人,指头肚这么大的一块土地都没有了!”50岁出头的谢宗来,捏起手指,比划着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2014年1月6日,法治周末记者来到重坊镇,在诺美尔服饰公司西侧,看到一段拆毁的围墙,缺口处新建的8间门面楼一层主体已经完工,里面搭着一间简易房,谢宗来夫妇就住在这里。

  时隔多年,谢宗来依然清晰地记着承包地如何被占:“2007年9月6日晚上九点半,镇政府打着招商引资的旗号,在未征得我们同意、又不事先告知的情况下,把我们种植的银杏树全部砍伐,随后圈起围墙。”

  郯城县是有名的银杏之乡,农民多以种植、贩卖银杏树为生计,谢宗来告诉记者,有些人因此发了财,金金焕企业占地中有他家4.8亩承包地,当年种有银杏树863棵,如果长到现在,按前几年行情好的价格算,起码价值400多万元。

  “镇政府对我们的承包地及银杏树仅折价11万多元,补偿太低,我们至今没有签字领款。”谢宗来的妻子付振玲说,失去土地,得不到相应补偿,7年来他们以做饼子为生,每天能赚四五十元钱,但一家5口要吃穿,3个孩子花销很大,实在入不敷出,才决定在自己的原承包地上建门面房,可以自己做点生意或租出去,多挣些钱家用。

  根据郯城县国土局2008年征地补偿安置公告,对重坊一村本宗土地的补偿安置标准为每亩2.4万元。谢氏夫妇告诉记者,这块地涉及近20户村民,刚开始镇政府按租赁对待,两年后按照补偿标准征收了,其他村民都接受了条件。“因为我们所有的土地都在这里,那是口粮田,补偿标准太低,所以无论租赁还是征用,我们均未同意”。

  谢宗来拿出郯城县政府颁发的红色的土地承包经营权证书和承包合同,“2028年才到期呢,只要证在我手里,我对这块土地就有经营权”。

  失去土地后,谢家人曾到县、市、省相关部门上访告状,“开始还起点作用,有人过问,后来我们就成了皮球,各部门踢来踢去,一踢就是7年。”谢宗来说,万般无奈,只有自己想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

  “建门面房镇政府是默许的,他不让建能建吗?”谢宗来的外甥告诉记者,他经常过来帮忙,对舅舅家发生的大事小情很了解。”

  7年来,尽管谢家人与金金焕之间屡次发生冲突,但谢氏夫妇并不仇恨金金焕,“他是受害者,一个外地人不容易,我们也是受害者,都没有过错,错在政府一方”。

  地方政府的“无奈”

  谢宗来问题之所以久拖不决,一方面是谢要价太高,镇政府无法承受,即便能承受对其他人也不公平;另一方面就是新官不愿理旧账

  1月6日上午,在重坊镇政府,法治周末记者未能见到镇党委书记王庆民等主要领导,负责信访工作的纪委副书记丁东生接待了记者。

  “怎么不管?镇政府多次派人制止谢宗来的过激行为,但他老婆要死要活的,拿着毒药瓶,谁敢惹呀?”谈到谢金土地纠纷,丁东生苦笑着摇摇头。

  丁东生把事情迟迟得不到解决、并逐步升级归咎于一把手调动频繁:“5年换了三任书记,没处理完调走了,新书记总得先熟悉一下吧,熟悉完还没处理,又调走了。”

  同时,丁东生还认为,“谢家人早几年这样闹就好了,早闹问题早就解决了,不至于拖到现在,越拖难度越大”。

  据知情人介绍,谢宗来问题之所以久拖不决,一方面是谢要价太高,镇政府无法承受,即便能承受对其他人也不公平;另一方面就是新官不愿理旧账,前任党委书记杨从军作风强硬,升到李庄镇担任书记(副处级),而接任者有自己的工作重心要抓,自然不会积极处理他留下的难题。

  重坊镇派出所所长步玉照告诉记者,谢宗来与金金焕的土地“纠纷”由来已久,他来重坊镇工作时间不长,听说过一些。为了配合镇政府工作,派出所没少派出警力,主要是维持秩序,怕出意外。关于拆房、扣压挖掘机一事,步玉照认为属于民事纠纷,超出派出所职权范围,建议双方到法院走诉讼程序。

  记者通过郯城县委宣传部联系重坊镇书记王庆民和前任书记杨从军,被告知:二人均认为纠纷已进入二审程序,不便发表意见。记者又乘车赶到距县城30多公里的李庄镇政府,也未能见到杨从军。

  法院的“不予受理”

  法院认为,当地政府采用以租代征形式征地,与原承包人未达成租用协议,其诉争不属于法院受理范围,裁定对临沂诺美尔服饰公司的起诉不予受理

  郯城县法院在针对金金焕侵权之诉的裁定书中说,经审查,2007年,重坊镇政府对外招商,采用土地流转形式征用包括谢宗来在内的19户共21.51亩土地,但谢等7户村民不同意方案,未达成租赁协议,2008年8月经省政府批准,将该地转化为建设用地并征收,同年10月挂牌出让,起诉人竞得并按程序办理了《国有土地使用证》。“本院认为,当地政府采用以租代征形式征地,与原承包人未达成租用协议,其诉争不属于法院受理范围,裁定对临沂诺美尔服饰公司的起诉不予受理。”

  金金焕认为,裁定书含糊其辞,既不符合事实也自相矛盾。而谢宗来曾向记者明确表示,镇政府后来“买断”了该宗土地,只剩他一家未签字领取补偿金。被诉人都不承认的事情,法院的“土地流转、以租代征”之说从何而来?金金焕手中的《国有土地使用证》又是否合法?为此,记者到郯城县国土资源局采访。

  “发给诺美尔服饰公司的土地使用证绝对合法有效。”郯城县国土资源局的相关人员对记者说。通过查阅档案,记者发现省政府批文、公告、成交确认书等文件一应俱全,尤其是看到一次性划到重坊镇财政所的该宗土地补偿安置款单据,说明不存在“以租代征”。

  “裁定书不算数了。”签发裁定的郯城县法院立案庭庭长佟小赋向记者反复表示,金金焕已经上诉,裁定书自然就无效了,此后不再作过多的解释。

  对于裁定书中“经审查”的“以租代征”等内容,佟小赋坦言并没有亲自去调查,而是采信了重坊镇政府的一份报告,这份报告随卷宗已移交临沂市中级法院。

  该案为什么在立案庭压了9个月?佟小赋的解释是,重坊镇政府一直在做调解工作,最后调解不成才作出裁定。

  对此,北京市金桥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王阳认为,金金焕对谢宗来的诉讼,应该是一个排除妨害的案件。案情并不复杂,但受案的法院似乎并不情愿对案件进行实体上的处置,于是来了一个王顾左右而言他,出一份让人看着犯晕的不予受理裁定结案了事。

  “镇政府明着劝我走法律途径,暗中又干预办案,这明明是看到土地升值了,想赶我走。”金金焕说。

(编辑:SN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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