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释4年 赵作海得到首份工作
法制晚报讯 (丽案调查工作室记者 蒲晓旭) 2014年3月,走在商丘市归德路上的人们时常会突然停下脚步,对一位穿环卫马甲、正扫大街的老人来一句——“哟,这不是赵作海吗?”
事实上,就连61岁的赵作海自己也未曾想到,晚年还能得到一份工作,并拿上工资。
对于这位蒙冤入狱11年、获赔65万的农民来说,获释后的3年多是郁闷的。他不仅受困于金钱所致的众叛亲离,更受困于屡次从商失败后的破落生活。而最根本的郁闷,来自赔偿金终究无法填补11年监狱生活的巨大断层。
“老赵的晚年应有所寄托,而不是赔偿后再不管不问。”在赵作海夫妇看来,如今商丘中院为赵作海安置了工作,也算有了吃饭的门路。
而与赵作海有着相似经历的错案当事人李怀亮,却仍在寻找后半生的出路。
在成为环卫工之前,既不善言谈,又不会打牌钓鱼的赵作海每天的“工作”就是四处溜达:“找人聊天聊得好还行,聊不好了就惹是非。”
赵作海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获释之后近4年时间里,他因获得了65万国家赔偿及困难补助,而与亲戚、儿子反目;远赴宁夏投资却又遭遇传销;返回商丘经营旅社,不仅生意折本还遭人殴打住院。
正如同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服刑50年、假释出狱却处处无法融入社会的布鲁克斯一样,入狱11年的赵作海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我与社会脱节了”。
他也曾想找个事做,但转念一想:“谁会要我这个身无一技之长的老头?”曾有人介绍一份看大门的工作给他,也被赵作海拒绝,“看大门责任太重,看不好出乱子。”
而李素兰却对此另有看法:“我猜想是老赵在监狱待了太久,不愿再成天守着一个地方。”赵作海以为,自己就将在一天天的溜达中度过晚年。
清扫大街月薪千余
对于赵作海获释三年来的窘境,《法制晚报》曾在去年年末进行了报道。当记者日前再度回访时,赵作海已在商丘中院的安置下,成为了一名环卫工。
今年2月底的一天,赵作海一如往常地在商丘市区内遛弯,突然接到来自商丘中院的电话。
电话里,商丘中院办公室一位董姓副主任告诉赵作海,商丘中院的领导已经为他安排了一份工作,让他给商丘市睢阳区城管局副局长周经相打个电话。
赵作海夫妇随即与周取得了联系。对方前来了解了相关情况之后,赵作海环卫工的工作很快得到落实。他的工作,是负责商丘市归德路与长江路十字路口以南约150米路段的清洁,月薪1000多元。
“干点活,比在外面玩着强。没有钱,你吃啥?”对于这份工作,赵作海欣然接受,“成天遛弯早就烦了。”
时至今日,赵作海也说不清为自己安置工作的有关人员的姓名和职务,只是说:“法院领导给安排的。”
商丘中院办公室董姓副主任告诉《法制晚报》记者,商丘中院领导在了解到赵作海投资生意被骗、生活较困难之后,在2014年春节前就开始为赵作海寻找工作。由于赵作海文化程度较低,找了很多工作都不合适,最后才将其安置到环卫岗位。
“我们没有其他目的,就觉得赵作海有份活干,生活有保障,他自己也充实了。”该董姓副主任说。
而商丘市睢阳区城管局副局长周经相表示,自己受商丘市和商丘市睢阳区两级法院的委托,为赵作海安置了工作。
2014年2月底,正式上岗前,赵作海领到了劳动工具——一辆运垃圾的三轮车、一把垃圾钳、一把扫帚和两件工作服。
“工作服有两件,一件是雨衣,一件是日常穿的马甲。”赵作海说着,从一个黑色布口袋里取出马甲穿在身上,“穿这个可以防止被车撞上。”
为上班提前学骑三轮
赵作海上岗在即。
在领到三轮车后的一个下午,他专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练着骑了半天,总算学会了。2014年3月1日,赵作海正式上岗。
赵作海负责清洁的路段,距他目前的住所约有六公里路程。他通常在凌晨5点起床,然后骑自行车赶到位于住地与清扫路段中间的一个垃圾收集站,在那里取走三轮垃圾车和工具。再骑行约1公里,赶在凌晨5点50分左右抵达责任路段,而后正式开始清扫。
由于赵作海负责的路段紧邻市政府,除过十多家店铺之外,再无其他小摊贩,打扫起来并不困难。
整段马路的清扫大约会持续至上午8点。期间,赵作海会从兜里摸出一盒五块钱的白沙烟,蹲在地上抽一根稍事休息。上午9点以后,上半天的清扫就基本完成。
等忙完这些,他才会蹲在阴凉处与同事聊几句天。如果中午没有回家,赵作海吃过午饭,会靠在收集站旁边的一个破沙发上小憩到下午2点。而后骑着三轮车前往责任路段开始另外两轮清扫。
下午5点过后,一天的工作就接近尾声,赵作海会载着小半车垃圾赶回收集站。将三轮车里的垃圾转移到收集站的垃圾斗里。收回的垃圾中时常有些塑料瓶,赵作海将其一一收集起来。
下午6点下班后,赵作海骑着自行车,载着一天捡的几个塑料瓶回家。在他目前租住地的院角,已积攒了三麻袋塑料瓶和一捆硬纸板。
即便是这样周而复始的工作,赵作海起初并不适应。
上岗之初心情烦躁
突然的忙碌,让闲了近4年的赵作海起初竟有些不知所措。
“刚开始不适应,干活的时候,要么扫马路,或者路边人行道,要么捡花池里的纸,整个人没有闲的时候,觉得特别累。”赵作海说。
由于最初不知该如何工作,加之卫生监督员偶尔会批评他清扫不到位,赵作海心情有些烦躁。每当有不顺时,他就会给老伴李素兰打电话倾诉遭遇,说谁谁又如何对自己不好了。
“无论大事小事,他随时心情不好就给我打电话,有时一小时就得打两三个电话。”李素兰说。
上班最初那段日子,毫无工作经验的赵作海,往往累得筋疲力尽却事倍功半。晚上7点到家,他总是倒头就睡。
好在赵作海后来渐渐摸到了规律,工作开始有条不紊。尽管这样,平时不温不火的他还是会因工作上的事而焦躁。
2014年4月13日,赵作海像往常一样准备骑车上班,却发现车胎没气了,于是换坐公交车上班。可等到早上6点,赵作海还没等到公交车。要换平时,已经开始清扫大街了。他急得给李素兰连打了四五个电话:“现在没有车,走不了,你骑电动车送我上班吧!”
“这会儿才六点,我八点半才上班,把你送去我去哪?”老伴频繁的电话,让李素兰也有些“烦”了。
说起为何总在工作中犯急,赵作海自有看法:“这是领导对我的希望,得好好干!”
不久前的一天,李素兰骑着电动三轮车,载着赵作海和家里的一塑料袋垃圾出门。她在路上嘱咐赵作海,看见路边有垃圾箱就把垃圾扔过去。可赵作海不肯,坚持让李素兰在路边把电动车停下,自己再下车走过去将垃圾放进垃圾箱。
“扔不进去咋办?我都干这个了,还能给别人制造麻烦?”赵作海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个扫路的。”
“别说是扫路的,你是给城市清洁的。”李素兰赶紧“纠正”他。
“干活不孬 是老实人”
走在商丘市区,赵作海时常会被人当街认出。
4月14日下午,赵作海正推着三轮车在街上走。突然被一位骑车路过的市民认出。对方当即下车:“这不是赵作海吗?你有那么多赔偿款,还干这为啥?”赵作海嘿嘿一笑:“领导安排我打扫卫生。”
甚至有人开玩笑:“老赵,你是不是又犯啥事了?罚你扫大街呢?”闲话归闲话,尽管才工作一个多月,但赵作海的工作作风已有口皆碑。
国忠民是赵作海负责路段一家足浴馆的保安。每次赵作海从他面前路过,他都会让出凳子让赵作海歇歇脚。
“赵作海的事我知道,我俩还经常交流,他扫得干净得很。”国忠民说。
“赵作海人不错,干活也不错,不早走也不晚来。”环卫工王祥友回忆,“当我第一次见到赵作海的时候,就觉得他亏得太狠了。”
就连管理赵作海的程姓队长也承认:“老赵干活不错。”
仍有错案当事人难谋出路
因为一份工作,赵作海夫妇看到了晚年的保障。“老赵的晚年就应有所寄托,而不是简单赔偿几十万后再不管不问。”李素兰说。
如今,赵作海月薪千余,李素兰也在商丘一家家具卖场上班,加之放在投资公司里的赔偿金利息,赵作海夫妇每月也有数千元的收入,吃喝不愁。
而就在此时,与赵作海有着相似命运的河南叶县湾李村村民李怀亮,仍在为后半生的出路而奔波。李怀亮现年49岁,13年前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刑事拘留,之后被羁押长达12年。直到去年4月,他才被无罪释放。去年12月,他获得98万国家赔偿。
李怀亮的姐夫孙松安告诉《法制晚报》记者,在李怀亮出狱之初,身体状况极差,一度连红绿灯都不认识。姐姐照顾了大半年,他的身体才逐渐好转。“找个活干干。”是李怀亮的心愿。
可找工作的艰辛却出乎李怀亮的意料。
“他找了很多打扫卫生、看门的活儿,但总是别人一听说他曾经的案子,就不用他了。”孙松安说,李怀亮找了整整半年工作,却始终没成。
考虑到该案在河南叶县当地家喻户晓,李怀亮只好到外地谋生,试图寻求一个安稳的生活。一个月前,他终于找到一份差事,南下广州干起了装卸工。
孙松安不禁感慨:“他清清白白的,融入社会怎么这么难?”
文并摄/丽案调查工作室记者 蒲晓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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