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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那个可怕的缺口--杭州山体滑坡事故直击

http://www.sina.com.cn 2001年07月04日07:46 北京青年报

  6月26日凌晨4时40分,位于杭州拱墅区半山镇石塘村沈家浜的杭州光富摩擦材料有限公司建筑工地一临时民工工棚因山洪暴发被冲塌,造成22人死亡、7人受伤、2人重伤的特大事故。

  当晚,《新闻晚报》记者程贤淑从上海赶到杭州事故现场。

  到达杭州,我只找到了一点有限的材料:有关当地的天气和“飞燕”台风

  行前我得知,由于种种原因,浙江本地的报纸还没有此次事故的任何消息,但浙江青年报的摄影记者陈琦曾到过事故现场拍过照片。

  到达杭州已是深夜12点,只找到了一点很有限的材料,有关当地的天气和“飞燕”台风。

  这时,我所知的情况大体如下:滑坡小山属于天目山区,山体滑坡的罪魁祸首是“飞燕”台风,自23日晚上22时20分“飞燕”在福州登陆后,24日凌晨穿过浙江温州、台州、宁波,进入东海。受此影响,杭州持续暴雨,造成天目山区东苕溪流出现较大洪峰,嘉兴最高水位达3.99米,超过危急水位0.35米。据悉,山洪暴发时,民工多在酣睡状态,临时工棚被猛烈的洪水夹着泥沙冲垮。

  清晨5点,我打的往滑坡现场。镇上的人似乎都不太关心此事

  6月27日,5点起床,打的直往事发现场而去,在车上,问司机,才发现,杭州的市民还不知道半山镇山体滑坡的事情。

  半山镇是一个小镇,并不富裕,镇上的人们大多知道滑坡的事,但他们似乎已不是很关心此事,因为我并没有听见有人主动谈起此事。

  工地现场的保安很客气,但他一问三不知

  石塘村沈家浜的杭州光富摩擦材料厂建筑工地在一个废物回收站旁边。从外面望去,里面显得极为安静。仿佛是一种无声的讽刺,工地大门两边写着8个大字:文明施工,安全生产。

  工地门口坐着三个看门的保安,一个40余岁的中年保安显然是三个保安的头,这位陈姓保安很客气,自称是拱墅区保安公司员工。但他一问三不知,他告诉我,这个工厂建设才刚刚开始,工人也才进场没多久,他们三人是4月26日晚上才被上面派来看门的,他们来时,原工地上的工人(包括看门人)因受惊吓,都已经转移到别处去了,至于转移到何处,伤员又送到哪家医院,他就一概不知。

   我在紧贴山脚的围墙下发现一个20余米的缺口,那是洪水冲垮的。

  在这个巨大的缺口前站立,令人心悸

  在工地大门上方悬挂着一个建设工程施工牌,上面明明白白标示着:设计单位,浙江通策建筑设计院;承建单位,诸暨六建。施工牌由杭州市规划局拱墅规划处制。

  施工牌旁用朱笔画着一幅场地布置图,建筑面积10115平方米,场地全部用围墙围起,其中北面的围墙紧贴山脚,民工的临时工棚又紧贴这面围墙,所有厂房全部规划在工棚的正前方。现在,这面围墙的原址留下了一个长达20余米的缺口。在距离临时工棚近150米的靠马路的工地大门围墙居然也被洪水冲垮了半面,可以想见当时山洪的厉害,人类在它面前似乎束手无策。站在这个巨大的缺口前,我不由有些心悸。

  我对工厂的选址产生了一定的怀疑,不禁询问陈保安:“你们怎么把工厂建在这儿呢?”

  老陈回答:“山洪夹着泥石流将围墙和工棚全部冲毁,那儿明摆着是一个山洼,是洪水必经之地,怎么把宿舍选在那儿呢?我看都有问题。”

  他自嘲说自己现在成全国知名的人物了,远在家乡的父母看中央台新闻就知道他受了伤

  在林平医院里,我找到三个受伤民工,赶紧掩上病房的门

  从工地现场出来,依然不知伤者在何处。在一连询问附近数个村民无果的情况下,我只好再次拨打浙江青年报陈琦的电话,幸运的是,这次电话通了,陈琦答应提供照片,并告诉我,当时伤员都送往了林平医院急救。

  赶往林平医院,才发现,当地人口里的林平医院其实是余杭市第一人民医院。直冲外科住院病区,随口问了一个病房的病人,她轻声地示意记者,受伤民工就在他们病房隔壁。

  果然,隔壁病房就有三个受伤工人。我把门掩上,对他们进行了采访。睡在右侧的任文轩显然更愿意接受记者采访,也更愿意说话。听说我是从上海来的,他很受感动,对我表示了发自内心的感谢。

  他自嘲说自己现在成全国知名的人物了,远在家乡的父母看中央台新闻就知道他受了伤。

  提起这起事故,任文轩的眼睛泛红了。他很难受地说,他和叔叔、堂弟、堂弟媳一起从四川开县来浙江打工,总共才不过几个月,现在却成了全国知名的人物了,远在家乡的父母看中央台新闻就知道自己已经受了伤。

  他说,工棚里总共近40位工友,80%来自重庆,另外还有来自河南、安徽的民工。6月25日,当地就开始下大雨,但谁也没有想到要转移宿舍。当天晚上,工地不知何故停了电,一位工友去查看过,但电闸就是拉不上去,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出去游玩显然不实际,他们7点多就早早上床睡了觉。而他本人则睡得特别死。大概早上4点左右,后面的围墙压倒了房子,他在惊变中本能地喊了几声救命,就被硬物砸到了脑袋晕了过去。几乎在同时,他还听到了其他几个工友的求救声。事后,他才知道,那些没有叫出声的工友当时就已经遇难了。

  大约一小时左右后,他被一阵嘈杂声吵醒,醒来时恍如隔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活在世上。他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睡在水里,水一直涨到他耳根。到处都是汪洋一片,砖头、泥水混成一片,狼藉满地,惨极了。他被救援人员从废墟中拉出,后来就直接被送到了医院。到医院后才知道,堂弟和堂弟媳都已经惨死。

  我还听到了民工张德永和王太刚一家的故事

  我还听到了民工张德永的故事。他死了。他生前为了挣钱不惜远离故土打工,为了攒钱,他平时省吃俭用,成了年轻的“高老头”、吝啬鬼。他生前对生活还有着极为美好的设想,他拼命地存钱是为了等着今年回家好与心爱的女子结婚。虽然在大多城市人的眼里显得有些庸俗,但这大多数人都能享受到的平凡的幸福,他却再也享受不到了。

  民工王太刚一家也死了,他们的小女儿还是那么娇嫩。在事故现场,人们扒开砖头,看见的是母亲双手紧紧地将女儿楼在怀里,在那危难的一刻,母亲将仅有的最后一点母爱奉献了出来。在场的人无不震动了,有人伤心地流下了眼泪。

  “苍天有眼,救了我一命啊。”任文轩说到这儿,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停顿了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话:“我身体好了,就回家去。再也不来杭州了。”

  此后,他再也没有说话。

  一片静默。

  好心的谭氏兄弟相信政府会给他们一个公正的说法

  同病房的谭德泉看着我,可能是觉得冷场有点对不住记者,他指了指自己的腰,说:“我的腰还犯疼。”他的兄弟谭德成也搭话说,事发时,他也被床架和砖块等等的东西压着,所幸受伤不重,竟靠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抽身而出。

  至于今后是去是留,谭氏兄弟还没有拿定主意。谭德泉说,在哪儿不是打工吃饭呢?

  谭德泉告诉记者,他听说此次事故是近几年来杭州市发生的群死群伤事故中最大的一次。事故发生后,仅过了半小时,“120”救护车和几百名公安民警、解放军和半山镇群众就来了。省委书记、省长也来了。他相信,政府会给他们一个公正的说法。

   邱衍国拿起掩在妻子身上的被单,掐掐她的脚趾,伤心地看着我说:“你看,这只脚一点反应也没有。”

  离开病房,我找到余杭医院的一位医生,他说,医院一接到通知,就做好了准备。由于抢救及时,5位受伤民工已无大碍,惟独两名重伤病人,伤情较为严重,还未脱离生命危险。

  在医院5楼,我见到了尚未度过危险期的重伤女民工——28岁的雷友恩。另一位重伤工人则因头部伤口再度裂开已紧急转往杭州卫生局所属医院。

  雷友恩已脸无完肤,满脸触目的血红新鲜伤痕,惨不忍睹。雷的右脚被绑上了厚厚的纱布,点滴不停地打入她虚弱的身体。与雷一同打工的丈夫邱衍国只受了点皮外伤,衣不解带地在旁伺候着。

  邱衍国看上去依然惊恐万状。他告诉我,他们夫妇也是今年正月22日才来杭州打工。被冲毁的简易工棚主要由钢筋搭成,上铺石棉瓦,泡沫水泥板做墙,搭建才20天左右。事故发生后只有7到8个工人完好无损。

  邱衍国说:“我和我老婆睡在同一张床上,与其他工友用一条帘子隔开。当晚3:30左右,我就已经醒过来了,就听见后面山上好像有水在哗啦哗啦的响,又听见打雷的声音,我就一直没有睡着。大约又过了30分钟,6到7米高的围墙突然倒塌了,房子也倒塌了,我心里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大事不好了,马上叫了几声老婆的名字,却一直没有人应答。我本人也被废墟掩住了,不能动弹。所睡的高低床全都被掀翻在地,除了逃出的人之外,其他人全被压在泥土和砖块之下,甚至无法看见他们的一手一足。当时我们这边有3个人没有被压住,1个冲出去救人了,另外两个把我从缝隙中一点一点地拖了出来。我们3人赶紧把我老婆挖了出来,当时她的下半身全给砖头等压住了。我把老婆背到外面,发现老婆的一条腿已经甩来甩去了。这时救护车也已经来了。”

  邱衍国拿起掩在雷友恩身上的被单,掐掐雷的脚趾,伤心地看着我说:“你看,这只脚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感到意外的是,关于赔偿的问题,几乎所有的民工想都没有想过

  靠围墙一面的民工大多不幸死亡。邱衍国认为,之所以发生惨剧,在于后面山上的排水沟没排好,山水不时地冲下泥沙,水沟挖得太小,山水积到一定的时候无从排出,才会一泻而下。

  几乎所有的受伤民工都向记者表示,感谢党和政府对他们的关怀。至于赔偿不赔偿的问题,他们似乎都没有想到。

  在医院门口,记者遇见一位老人,他在跟记者闲聊时认为,工地管理不严也是酿成惨剧的原因之一。明知是暴雨天气,工地管理者未及时转移民工,且事发当晚,工地没有守夜人。工地管理存在明显的漏洞。

  返回杭州市区后,记者看到当天的浙江日报,上面登着:浙江省省委书记张德江表示,杭州半山镇的山体滑坡事故,一定要尽快查明事故原因,科学认定事故性质,严肃处理事故责任人。文/程贤淑-摄影/陈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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