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庄，在长江边自由呼吸的文化古镇

　　3月28日，国家文物局、北京国家建筑设计院、清华大学等机构的建筑系专家们，循着“回归家园”的古老冲动，开始了“重走梁思成之路———四川行”，他们走过了四川李庄的羊街席子巷、乐山汉崖墓千佛岩、梓潼李业阙石牌坊等成都一带现存的几座知名古镇。

　　小小的李庄不仅明清古风犹存，在抗战时期，还曾居住过梁思成、林徽音伉俪和王世襄等众多名家，被视为中国现代建筑学的重要思想发源地之一，我们也不妨跟随着专家们

　　古镇羊街，相传古时为牛羊交易市场，这形同羊肠的小街，容易让人迷路。

　　位于长江源头上的这个小镇，古风犹存，已有1460年的历史。

　　这是一个长江源头上有着1460年历史的古老小镇，它的名字叫李庄，是宜宾附近的文化名镇，它曾是古僰国。18条明清的古街道，古戏楼、古祠堂、古民居制造出一种动人的古风古韵；还有荟萃一地的宫观庙宇群落，慧光寺、玉佛寺、文昌宫、东岳庙、祖师殿、鲁班庙、禹王宫等“九宫十八庙”……

　　古镇的两个“气孔”

　　李庄的建筑显示着这座江边古镇的两个“气孔”：一是明清两朝中国从唐宋的海洋大国内敛为虚弱的内陆农业国时，试图“复古”秦汉的明清主流意识下的宫殿、陵寝等建筑，失去上升与灵动之气，变得沉滞而呆板；而民居、园林，沿着历史的逻辑，走向“人的时代”，成为在强大的主流意识压抑下所仅余的“气孔”。从这个“气孔”来看，李庄显示着一片仍然富有生机的西南民居风貌。李庄的另一个“气孔”，则是这个人文之城，因为偏远躲过了一切运动式的建筑改造，成为一个自然清晰的文化层积层，可堪进行层层文化考古。

　　李庄是长江边上第一个古镇。在上游十几公里的地方，金沙江和岷江合二为一，从此正式成为长江。顺着平坦的高速路，从成都到宜宾，再向川南走，路愈来愈细，越来越颠簸，山丘平缓起伏而土色愈来愈红，万物翠绿，但繁茂富庶不及川西大平原。明晃晃的太阳晃动着某种春天的溽热，4个多小时就来到了李庄。

　　李庄的建筑“四绝”

　　被称为“李庄四绝”的是：旋螺殿、白鹤窗、奎星阁、禹王庙九龙碑。这是一个可以进行浓缩时间旅行的地方，在步行一小时可以几个来回的空间里，几种文化层累积在一起，让人惊讶于建筑的变化速度几乎是停止的、难以察觉的，它的变化只在房屋的自然颓败上。它是个有记忆的地方，硬生生的断裂却还没有。

　　这里不是神祉和重大戏剧的表演舞台，没有庄严宏伟的宫殿，而只是民间生活的静缓的延展，就是寺庙，也是神祉和民间生活紧密相连的结合部，它们就散落在那些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街的中间或者尽头。空间里铺开的，是老民居、老街巷、老祠堂。至今完整保存的，还有18条明清古街巷，皆由条形或方形石板铺砌而成，两边一般留有一米宽的石阶。因为位处长江以南，气候湿热温暖，墙壁的用途，只是分别内外和避风雨，所以都是用竹篾编墙，上面抹灰做夹泥墙；屋顶是在椽上盖薄瓦，全部构架轻简，比例瘦细，因为无须争取阳光，所以小小的窗子，狭小的庭院，称为天井。温暖潮湿少风，所以喜欢架上二楼，居住楼上，有宽宽的屋檐。席子巷，是条建于清朝初年的老街，只能并排过2、3个人，整条街都是清一色的木挑吊脚楼，屋檐一遮，只能见到一线天空，不想当地人真叫它“一线天”。羊街要宽一点，从一道道小门望进去，内中竟有很多小四合院，春色芳草，别有洞天。有说是因为这条街原来卖牛羊，所以叫羊街。但当地一位老者，站在羊街一堵残墙边，向参观者用当地话力争：不是这样的，因为这条街形同羊肠，才叫羊街。曲折高低的小街上，让人迷了路。

　　习惯了都市同一高度上城市纵剖面相同的景象，穿行在那些高高低低的曲折小径，狭窄而不正规，像河流一样弯弯曲曲，却在任何一点，能看到完全不同的景致，邻里小院，每户人家的景色也在街面的门中，可以窥见一角。曾经有人叙述这些小院里的人生和桂花、忍冬香。这里所有的一种朴素、谦卑与乡野之气，有种感人至深的坚韧。街道上还留有不少风火墙的残垣断壁，小小的镇四周是广大的原野，更远处是浩淼的长江，白居易《暮江吟》道：“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大江忧郁的浩淼之气，在这个早晨雾气迷蒙。美国人皮特的书RiverTown，叙写长江沿岸城市的“江畔之城”，就是对一个民族历史、一个城市气质的理解。太阳和雾气，会制造一种黏稠又闪亮的悲伤和感怀。田园里，几架豌豆苗青葱而茂盛，让人慨叹时光日日常新，往昔悄然而逝，不留痕迹。

　　张家祠堂，是清道光十九年（公元1840年）时，张师德等族人集资购得的大宅，正在翻修。正厅房未动，50扇窗门引人注目。每扇窗均用上等楠木精工雕刻了2只仙鹤，50扇窗共百只仙鹤，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四周配以飞彩流云，谓“百鹤祥云”窗。《张氏宗谱》记载，每扇窗门雕刻工价都要14两纹银，相当于清朝一个正一品官员的一月俸银。梁思成在考察时为这样精湛的工艺赞叹，命名了“李庄四绝”。雕窗已经发黑，但百鹤还飞白流动，清晰可见。院中大树，遮阴蔽日，暗示着时间的年轮。

　　建筑家的朝圣地

　　这里沉积的明清古建筑及抗战时期的不同文化，在这尺方之地，一层层显现。明清庙堂建筑文化层，散落其中。镇中的慧光寺，红墙上有大块的剥蚀，没有修葺；明代建造的旋螺殿，建在李庄镇南2.5公里处水田中高高隆起的石牛山上。明清的藻井，一般为平棋样式，方井格样式，花纹多是彩画的团花龙凤，称天花板。旋螺殿则是明代保存最好的繁华典型，欢喜地，用斗拱构成非常复杂的如意斗拱，极其繁琐精美，炫人眼目。整座建筑没有一颗铁钉，仰望屋顶，盘根错节的斗拱，网络状的花纹从左至右盘旋而上，繁复精美得像百花盛开，有专家介绍：这种藻井真的就叫百花拱。梁思成一家当年不知多少次来此测量，还将其受力原理运用到联合国大厦顶部设计中。镇子西头的玉佛寺是清道光年间的旧物，临江的东岳庙始建于明正德年间，它们在古镇的小街民居中，分外有神。

　　如今，梁思成故居“营造学社”旧址已成清华大学建筑系的圣地，东岳庙同济旧址是同济大学的圣地，而旋螺殿，则是天津大学的圣地。小小李庄，留下来的这几处比较完整的旧址，今天已成为文保建筑艺术的圣地，成为中国建筑学和文物保护的起点。

　　“白鹤奇窗”是“李庄四绝”之一，神态各异的白鹤都栩栩如生。

　　天上宫大门独特的雕刻艺术令人叹为观止。

　　李庄民居基本都是青瓦砖木结构的四合院。

　　席子巷屋檐遮天，仰望仅见一线天。

　　梁思成曾在这个院落写下著名的《中国建筑史》。

　　「背景」

　　“人文之城”李庄

　　上世纪40年代的人文社科院士全国共有28个，有7个曾在李庄休养生息，躲过战乱，并艰辛研究，在贫困潦倒中结出学术最丰硕的硕果，这里成了抗战后方的四大文化中心之一……当时，“中央研究院”、“中央博物馆”、中国营造学社、金陵大学、同济大学等十多个国家级高等学府和研究机构，纷纷迁驻李庄。那些来自北京故宫的上千箱国宝，在这里静静地度过了5年隐秘时光而得以善存。

　　在这里梁思成写成了现代建筑学的开山之作《中国建筑史》、英文本《插图中国建筑史》，刘致平的《四川民居》、罗尔纲的《师门五年记》、王世襄的《锦灰堆》都有在这里写的文章，陶孟和、汤象龙出版了中国第一份世界声誉的《中国社会经济史》刊，傅斯年、史语所则有影响深远的《六同别录》，还成就了甲骨文研究四大家之一董作宾、非汉语语言学之父李芳桂，中国现代考古学之父李济，东巴文化之父李霖灿等……方寸偏远之地，李约瑟、费正清等均频频来访。

　　「专家评点」

　　斯年漂泊于西南天地之间数年矣……晚来南溪李庄，暂获栖止，益惊其一邑中人文之盛，诗人辈出，后先相踵。

　　———历史学家傅斯年《亟庐诗钞叙》

　　李庄奎星楼为上海到宜宾二千公里中，建筑最好的亭阁。

　　———建筑学家梁思成

　　李庄的新修建筑，比较注重和老建筑的协调，明清和抗战文化的分层文化层积，很有层次，是保护较好的古镇。

　　———梁思成学生黄汇教授、北京建筑设计院院长朱小地

　　我们朝圣来了，梁思成故居是清华大学建筑系的圣地，同济旧址是同济大学的圣地，而旋螺殿则是天津大学的圣地。

　　———天津大学古建筑测绘专家王其中

　　特约撰稿 何炜 部分供图 郑许 巧何炜

　　感谢李庄镇政府提供部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