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诠释中的《墨攻》

　　墨子思想从中国古代文化到日本近现代的文学作品，如今再变成华语电影，其中跨文化的诠释和转译是一个有趣的现象。《墨攻》电影的最后一幕，可以让我们反省：“从2006年沉睡醒来的革离，将会以怎样的心情来看待整个亚洲的合纵连横呢？”

　　以“兼爱，非攻”的中国古代墨家思想为主题，由同名日本漫画改编而成的电影《墨攻》，在朝鲜重返六方会谈的时机于全亚洲公映，电影中的历史与现实境遇的交替呼应多

　　合共十一集的《墨攻》漫画，由擅长历史传记类型的森秀树编绘，改编自历史小说权威酒见贤一的同名作品，他凭《墨攻》获得“中岛敦纪念奖”。中岛敦是日本战前著名汉学专家，《墨攻》小说得此殊荣，足见其对史实的认真。原著中作为墨家叛徒的主角革离，也仿佛在冥冥之中反映了中岛敦的命运。中岛敦出身于汉学世家，无奈随着明治维新日本上下开始“罢黜儒家，独尊洋学”，汉学家逐渐被边缘化，成为遭时代淘汰的悲剧人物，中岛敦一生在“胆怯的自尊心”和“自大的羞耻感”之间挣扎，就像最终灰飞烟灭于历史洪流中的墨家信徒。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家思想成为治国根本，姑且不论当时儒术是否已吸收了法家、道家、阴阳家等各派思想，有别于以孔孟为代表的先秦儒家，至少在名义上墨家思想已衰落于中国历史舞台。而酒见贤一以外人身份创作中国历史小说，主要对墨家的“任侠精神”推崇备置，是被那份“舍身成仁”的情怀所感动。

　　根据《墨子·经上》所记，“任，士损己而益所为也。”注曰：“谓任侠。”墨子随后更进一步阐述了“任侠”精神的实践方式：“任，为身之所恶，以成人之所急。”基本准则正是不顾一切地去为别人救急扶危。近代中国不缺乏武侠文化，但已不太提“任侠”概念，但在日本一直得以沿用。日本武士浪人亦称“任侠”，就是近代日本特有的历史现象。而任侠片更成为日本早期黑帮片的统称，“不入于儒，即入于墨”，儒、墨同为春秋战国时期的“显学”，墨家更被视为中国最早的民间社团组织，拥有严密组织和严格纪律，墨家的成员均自称为“墨者”，最高领袖被尊称为“巨子”，日本任侠片中表现的帮派组织就在某种程度上带有墨家精神的转移。

　　在《墨攻》漫画极具争议性的结局中，城破败走的革离为了创造一个“兼爱，非攻”的和平理想国度，带领小孩远赴他方，寻觅到了世外桃源。韩非子曾说：“天下之显学，儒墨是也”，这一结局也可视作隐喻着儒学在中国被推至高点之外，墨家思想在异乡开花结果。

　　而《墨攻》作为日本漫画这一次由华人导演张之亮搬上大银幕，集合亚洲地区台前幕后精英，打造为一部华语电影，可谓又回到了中国文化之中。从改编的角度来看，电影改编得非常明智，完结于梁城一战，或许是时间所限，却保留了小说原著的神髓。在华语电影人的改编视野中，以大时代小人物的传奇特别突出历史中的讽刺。电影中的革离提倡“兼爱”却不敢爱，主张“非攻”却反过来攻陷了被赵军占据的梁城，间接害死了自己所爱的人，更属讽刺中的讽刺。刘德华的表演诠释出那种中岛敦式的“胆怯的自尊心”，以及那份“自大的羞耻感”，正好见证了当时墨者的矛盾，因为“兼爱”而播下仇恨的种子，因为“非攻”而造就如梁王般庸君的贪欲和自私，乃是历史扭曲下的最大讽刺。

　　《墨攻》漫画在最后一页反问读者：“从2000年沉睡醒来的革离，将会以怎样的心情来看待这个国家呢？”《墨攻》电影的最后一幕，则可以让我们反省：“从2006年沉睡醒来的革离，将会以怎样的心情来看待整个亚洲的合纵连横呢？”□何故（香港跨媒体创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