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块石头，我来还原地球

　　汪筱林曾与周忠和研究员一起发现了翼龙胚胎化石，今年，他所在的研究团队又发现了会飞的哺乳动物。

　　这枚流失到美国并被拍出42万美元的恐龙蛋窝化石让汪筱林心痛不已。一块灰暗的石灰岩上，只要有一点微弱的光就足矣。随着锤子的敲打，石灰岩裂开了。汪筱林一年中的近半时光都与敲打打交道，即使他的腰疼并不允许长时间的敲敲打打。

　　这位科学家对于化石的情感是用亲历亲为培养的，对于近日在美国拍卖从中国走私出境的恐龙蛋窝化石，汪本人有着更多的想法。

　　要了解翼龙，去找汪筱林吧

　　“要了解翼龙，去找汪筱林吧，”在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中，汪筱林以研究翼龙著称。

　　汪筱林曾与同事共同发现了世界上第一枚翼龙胚胎化石，发在《自然》上，而《发现》杂志更是将其纳入2004年度全球百大科学新闻中。

　　200多年前，在德国人们首次发现一种奇怪的古生物化石，它像鸟类一样长着翅膀，身躯却要庞大很多，口中还长着牙齿，日后这种生物被人们称为“翼龙”。两百多年来，全世界已发现130多种翼龙化石，分布于各个大陆。

　　汪筱林得到这枚翼龙胚胎化石纯属偶然。2003年4月，汪筱林与同事周忠和正在辽宁锦州义县地区进行野外考察，当地老百姓交给他一件无法判定是否具有研究价值的东西。

　　化石劈开的正负面两块页岩上各有一个鸡蛋大小的椭圆形化石，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椭圆形里呈现了很多很细小的骨骼。根据蛋的大小和骨骼的特征，他和周忠和大致判断有可能是翼龙的胚胎。而在进一步的研究中，表明最初的判断是正确的。

　　除了发现辽西翼龙胚胎化石，第一次证明了翼龙是卵生的事实外，汪筱林对翼龙的研究也有利于其起源之谜的破解。

　　在古生物界，汪筱林以研究翼龙著称，此为翼龙化石的复原图。

　　四年前，汪筱林和周忠和还是在“卖宝人”指引下得到了两块翼龙化石。仍是根据牙齿和骨骼特征，类似牙齿短粗、侧平，汪筱林推论出这两枚化石分别代表了两类翼龙：杨氏飞龙和布氏努尔哈赤翼龙，分别与19世纪欧洲发现的两类翼龙类群非常相似，是两个世纪以来相同类群的翼龙在欧洲大陆之外的首次发现。

　　而直到现在，汪筱林还是痴迷于翼龙的研究，“翼龙的起源、演化历史还要做进一步的研究。”

　　挖掘是研究的另一半

　　挖掘化石是汪筱林的另一半工作。“原始埋藏地会提供给你很多信息，地层、生物共生情况可以让我们确定化石的年代、生活环境等基本信息，从而研究地球演化、生物变迁的进程。”汪筱林一直平衡着研究和挖掘这两个“一半”。

　　自1999年成为辽西热河生物群化石科考队领队以来，汪筱林经常是北京、辽西两地奔波。而目前，考察队已经将眼光投向了热河生物群的西部边缘地区：甘肃酒泉。

　　可别小觑了取标本的环节，这可是门技术活。考察队员们往往是只要看得见就干。

　　他们要一层层剥土挖石，边挖掘边做记录，把岩石层位、样品都记录清楚。类似恐龙骨骼化石的原貌并非是在博物馆中看到的巨大骨架，而是压缩在许多层薄薄的岩层中。汪筱林等人往往在挖掘时发现一些化石已经风化了，稍加碰撞就会折断或破碎。因为化石埋藏在接近地表的松软的浮土中，于是在清理完表面浮土稍露出一点化石后，就要立即用浸透了石膏的麻布片把四周封起来，再在表面浇上石膏加固，然后从四周向下慢慢凿空，“这是我们常用的打石膏的方法。”

　　除此，汪筱林等人在挖掘化石时，还会用特制的铁丝将化石四周围住，再从四周向下凿空。而含化石的那一层，在此种方法下往往就会“束手就擒”了。“化石发掘中会有很多惊喜，尤其是辽西。说不准哪天的发现就是一种令人震惊的物种又被发现了，”汪筱林可以说出很多，包括今年6月由其同事张弥曼研究的七腮鳗化石，打破了此前的“北美格局”，且是第一次发现中生代也有该物种。类似最近的中生代会飞的哺乳动物远古翔兽。

　　走私造假之痛

　　近日，一个在广东出土，距今6500万年的恐龙蛋窝化石以42万美元的价格在美国拍卖。其中19枚恐龙蛋中还有初具雏形的小恐龙胚胎。

　　“这一恐龙蛋窝化石属于晚白垩地层中，此前一窝窝的恐龙蛋非常多，类似河南的南阳、浙江天台、内蒙古。然而一窝窝的胚胎卵却很罕见。”汪筱林心中有着更多的遗憾。这样的化石标本极具研究价值，即使发掘了成千上百件标本的汪本人，也没见到这枚化石。

　　在汪筱林看来，一窝蛋可以了解很多信息，包括生殖行为、演化、生态行为。在研究过程中就遇见过几次惊喜。”窃蛋龙以前被认为是偷吃蛋，后来才发现原来在保护蛋，所以发现化石时，它经常在蛋旁边。还有鹦鹉嘴龙化石发现时，有三四个小的，一个大的在旁边。那是大的鹦鹉嘴龙在旁边照顾，它们是群居的。

　　除走私外，让汪筱林等靠化石“吃饭”的人头疼的还有造假。挖化石难免会碰到挖破碎的东西。造假之人就会将破碎的东西拼在一起，或者是将不同类型的东西往一起拼，造出新的类型。一些违法作坊还往往根据买家的需要，把真化石标本打破后重新拼凑。他们破坏的很可能是一种未知物种的化石。

　　进而，化石造假也给科研工作带来了诸多不便。轰动世界的古盗鸟事件早已尘埃落定。当时，中国辽西的制假者将鸟类化石与恐龙尾巴化石拼接出一产物，几乎令整个古生物学界都上当。不过此后国际科学界就会对标本的真实性打上问号。

　　2003年，汪筱林和周忠和从当地老百姓手中获得一件采自义县金刚山的楔齿满洲鳄化石。满洲鳄化石在辽西非常常见，但汪筱林还是第一此看见此类化石——成年满洲鳄的腹腔中，竟然保存着7个几乎完整的同种满洲鳄幼体的头骨。

　　“这只满洲鳄腹中只保存完整的头骨，几乎没有保存头后骨骼，所以它不可能是怀孕，而是主动嗜食了同类幼仔。”

　　研究成果写出来了，投到了国外知名科学杂志。但是有一评委死活不相信。在他心中有着大大的疑惑，这个标本可能是拼出来的，一个满洲鳄肚子里怎么会有7个头骨。“我们就把修理以前的照片及修理过程中的照片寄给他看，满洲鳄及肚中的7个头骨都可以看得很清楚，但他就是不相信。”

　　■访谈

　　恐龙化石亟待保护

　　新京报：野外发现化石，对我们大多数人都很神秘，尤其是你们究竟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就有化石呢？

　　汪筱林：通常我们称其为选点，也就是什么样的环境会有化石埋藏。这主要是个知识的积累，书本知识、经验知识。

　　新京报：那在挖掘化石时，应该注意哪些方面呢？

　　汪筱林：选择发掘地点既不能离地表太浅，也不能太深，太浅则化石风化破损严重，太深又会加大工作量。野外发现的化石一般不宜暴露太多，容易风化。当然也必须要有一定的露点。我们通常是在发现岩层中的化石后，整块将其取下，带回研究所精心修理，这样才能尽量保存化石原貌。

　　另外，在发掘化石时，要尽量保护周围环境及植被。比如，选点不在有植被的地方，很多地方长一点植物都很不容易。挖出的土要有地方堆。

　　岩石是1方，但挖出的土可能就是2.5到3方。而挖出化石后，还要将土方回填等等。

　　新京报：经常会看到化石走私造假的消息，这是令所有古生物学家都头疼的事。事实上，我们国家早就有了相应的法规。而11月22日召开的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学国际学术会议上你们也通过了旨在保护化石的《三明宣言》。

　　汪筱林：确实，现在国家文物法上明确规定具有重要科学价值的古脊椎动物和古人类化石要像文化一样保护。

　　化石走私非常严重，造假也是，这是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开始的。最初还没有相应的法规。类似曾经在吉林走私辽宁标本，浙江金华走私辽宁的标本。发现以后海关截流后，却不知道怎么给他定罪。去年12月份，全国人大有个试法，明确规定化石就是文物，所有盗取、破坏、走私，都可以依照文物来执行。而国际上也有条约。博物馆是不收藏走私化石的。科学家也不能研究。在拍卖之前，一些国外科学家就表态，这些东西应该还回去。

　　采写/本报记者李健亚

　　■人物名片

　　汪筱林毕业于吉林大学地球科学学院地质系。

　　1999-2001年，在中国地质大学（北京）做博士后研究。主要从事辽西热河生物群中的恐龙、翼龙以及地层、时代和环境背景研究，在《Nature》、“科学通报”等国内外重要学术刊物发表论文近40篇。

　　12月14日出版的《Nature》杂志发表了“中国东北地区中生代一滑翔的哺乳动物”的封面文章，汪筱林为四作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