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导演叶京：我比娱乐圈更无聊

　　叶京 生于1957年，身兼导演、编剧、演员，导演作品有电视剧《与青春有关的日子》、《梦开始的地方》、《贻笑大方》，最广为人知的电影角色是《甲方乙方》中那位大款。

　　作为导演，叶京的罪状包括：拾王朔牙慧，搞个人回忆(完全是自恋)，写自己的一段肮脏的个人史，以及在10年间只拍了两部“破”电视剧。

　　文/陈艳涛 图/肖亮(除署名外)

　　2006年下半年，沉寂10年的叶京，突然爆发了。

　　先是他的《与青春有关的日子》热映，然后是他的惊人之语频繁出现在媒体上。

　　“中国电影有三个人的作品我是从来不看的，那就是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我真的感觉中国所有的古装剧都是垃圾；好不容易有点都市言情剧，又都说的不是人话。”“中国电影这么多钱要是都花在那三驾驴车身上，那就真完了。”……

　　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上蹿下跳，喧嚣了一阵，说了很多不靠谱的话”。但在接受采访时他否定了当初喧嚣的一切，“这样做太傻。到你这儿就算做一个了结吧。”

　　与王朔们有关的日子

　　还没有一部影视剧，像《与青春有关的日子》这样，引来那么多对号入座的猜测。比如方言之于王朔、汪若海之于海岩、冯裤子之于冯小刚。叶京说那就是“闲着没事干，好玩”才这样做，不是想影射谁，“这样做没有意义，他们也都不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叶京已经预料到片子出来会引起波澜，会有人误解。但他没想到会严重到“侮辱他人人格的地步”。他的罪状包括：拾王朔牙慧，搞个人回忆，完全是自恋，写一段肮脏的个人史。

　　1970年代的北京，姜文曾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中描述：“70年代中期，北京还没有那么多的汽车和豪华饭店，街上也没有那么多人。比我们大几岁的都去了农村和部队，这座城市属于我们。”包括叶京、王朔在内的不少文化人，都对这个只属于他们的时代眷恋不已，一再回忆。“王朔和我的创作，都离不开过去的情怀。不管他如何含讥带讽，刻薄油滑。”

　　早年王朔刚开始发表小说时，“他拿着发在《啄木鸟》还是别的刊物上的文章来给我们看，大伙儿把他嘲笑调侃一番，起哄说：‘你写的这是我啊？不能吧？我哪儿能那样啊？’。”那时的王朔很爱脸红。这种氛围一直延续着。叶京和王朔不会坐在一起谈作品，但叶京了解王朔的写作习惯，写着写着就朝同初衷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了。比如当年王朔写《玩的就是心跳》，原本是想写成充满悬疑色彩的侦探小说，高洋是真被杀了，但写到后来他自己跑题了，高洋之死成了一个玩笑。

　　这也是叶京的一个特点。用他自己的话说，在面对媒体采访时“总会出溜，说着说着就口无遮拦，把不住了”。有些记者还怕他不够坦率，千方百计用话来引导他，没想到这个人根本就不需要启发和诱导，张口就来。叶京的透明和直白，有时候会让人发懵。一个记者采访完他之后，出了一身冷汗：“让我先定定神，给编辑打个电话。”

　　他口无遮拦批评的“三驾驴车”里，除了冯小刚，他和张艺谋、陈凯歌都不认识，甚至连照面都没打过。“所以我不是针对他们个人，而是就中国大片的现状发的议论。”

　　冯小刚一直说他拍的电影是“真正为人民服务”，但叶京认为这只是个说辞，“中国电影是为少数人服务，而不是为大众，是被少数人垄断了，这是最可怕的。并非我一个人这么说，也不是我第一个跳出来说，只不过我说出来时，面目比较狰狞，所以不得人心。”

　　叶京说自己现在学会了斗争的技巧和策略。“为什么非要用不好听的话，用反面的方式和手法？老百姓不需要愤世嫉俗，忧国忧民。中国老百姓都是东郭先生，即使你是蛇，也要装成冻僵了的可怜样儿，才能赢得同情。”

　　他给自己今后定的调子是：要收起一些锋芒，在为人处事上要学会留白，留点余地。“10年就拍了两个破电视剧，就跳出来说这个导演那个大腕的，我凭什么？”

　　心中无限的光明和黑暗

　　叶京的脸，让很多人记忆深刻。在《甲方乙方》中，他饰演那位好日子过腻了的大款，被发配到农村，吃光了村里的鸡，趴在村口窑洞上翘首期盼城里来人——就此，叶京一举成名，从此成为“黄鼠狼”的代名词。作为演员，他的“辉煌”似乎到此为止。

　　作为编剧和导演，演员果静林评价叶京“是一个疯子，一个完美主义的疯子”。叶京笑着承认。“所以太累，一直在调整。”到今天为止，他从没接过改编剧本的活儿，“不是说别人的东西都不好，问题在于我自己。”他属鸡，本就是争强好胜的人，又是处女座，绝对的追求完美。有人说他特别自恋。叶京想一想，说“不承认不行”。

　　2006年对他而言，很不平静，他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10年都寂寞过来了，为什么要选择现在出来逞一时之能。“是想成为娱乐大众的英雄，还是一个跳梁小丑？太傻了！”在叶京看来，发小儿王朔比他清醒，早早看透娱乐圈，抽身而去，“现在他偶尔回来往里吐口痰，还会引得众人围观。”

　　虽然多年没有联系，叶京觉得和王朔还是在很多方面心有灵犀。王朔接受孙甘露采访时说了一句：“我心中有无限的光明和黑暗”，叶京看了，一惊，觉得这话也像是说他自己：表面上，是很冷血、残酷、愤世嫉俗，甚至充满流氓习气的人，但内心深处却很脆弱。叶京调侃自己在拍摄现场“比冯小刚还能哭”。他经常会和演员一起进入状态，后来演员们都发现了他的这一特点，想知道自己某一段演得怎么样，就看叶京的眼圈红没红。

　　一个上海记者打电话给叶京，说想给他做一个深度采访。叶京坏兮兮、不怀好意地回答：“对不起，我没有深度，只有硬度。”

　　也是这个人，看雷锋、任长霞的纪录片，看到体育冠军站在领奖台上，国旗升起，都会泪流满面。写《与青春有关的日子》时，他曾趴在电脑上号啕大哭。王朔的《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我其实是在批判

　　王朔接受采访时所说的“我真正的朋友还是来自小时候的伙伴们”，让叶京觉得很感动。在《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里，他让剧中人反反复复地说这样一串话：咱谁跟谁呀！从小一起偷幼儿园的向日葵，从楼上往过路人身上吐痰玩儿。美好的童年！

　　对上世纪70年代的行为和感情，佟大为(饰演方言)显然很难深入体会。剧中叶京亲自上阵演小配角马汉玉，他骂方言：“我就不爱看你歪着脖子腆着脸那样儿！” 他上场的唯一目的，也许就是把方言深刻揭露一番，也顺便告诉观众：你别以为我是沉浸在往事里喋喋不休，是在缅怀过去的那点事儿，我其实是在批判！

　　剧中的李白玲、金雁都爱得痛苦，甚至屈辱，所以有人评价叶京肯定是大男子主义，叶京说这完全反了，“我内心深处有特别柔情的一面，放在过去封建社会，肯定是一为美女丢江山的人。那个年代的女孩在我心里，永远是天使，现在的许多女孩确实不敢恭维，目的性太强了，眼神都不一样。”“中国男人无论怎么折腾，最终都要回到女人的怀抱，才能得到温暖、安全的感觉。”

　　不管叶京如何撇清冯裤子和冯小刚的关系，但有一个事实是：饰演“冯裤子”的演员，神形兼备，活脱脱一个“小冯小刚”，这是剧中唯一的非专业演员，首都经贸大学金融系的学生。在这个选择上，叶京撇不开“处心积虑”的嫌疑。此后的争议，也大多因冯裤子而起。

　　“冯小刚，挺不可一世的人，我说了这么多难听的话，他一个屁也没放，这又让很多人好奇，有些人想挑起事端，来采访我，我就对他们信口胡说一番，他们也真就那么记下来，发表了。娱乐圈真无聊，当然，我自己更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