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运列车上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1月19日03:09 舜网-济南日报

  赵红雁

  在零零落落的鞭炮声中,暮色苍茫,车向岭南开。

  咣当、咣当……一路上火车驰驱的脚步声,变成了我的催眠曲,坐在硬席车厢里的我一直睡意矇眬,东倒西歪,时而靠着椅背,时而伏在面前窄窄的小桌上,在晃晃悠悠中归心似箭,梦见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镇,看见了倚在骑楼下翘首盼儿归的白发母亲……

  睡醒后我抬眼一望,车窗就像一台电视机,正播放着外面世界的一幕幕:苍黄的天底下,远远近近的村庄、山峦,农舍、田野、草垛、树林和公路,一一在眼前掠过。望见异乡想故乡,我思念老家的心情变得更急迫了。

  不久,乘务员把餐车从过道上推过来,一路吆喝着“谁买啊,快,尽量找零钱……”,这时,许多缩在袖子里的手和大衣下的脑壳露了出来,不少乘客买了盒饭和菜。我犹豫了一下,也买了一盒五块钱的填充辘辘饥肠。用餐后,乘客们活跃起来,找开水的、聊天的、嗑瓜子甩扑克的,车厢里一下子春光弥漫,仿佛增添了不少暖意。

  可是,当车过株洲火车站,车厢里便顿时一阵骚动,一大群乘客下去了,我坐的硬席三人中也走了一个。我如获大赦,心想这下位置宽松了,接下去的一程路我也该舒服舒服了。哪想很快拥上来十多个搭短途车的农民工,他们背着被子,衣衫不整,头发蓬乱,足蹬过时的解放鞋,一窝蜂嚷嚷着抢找座位。我坐在硬席外侧,心里说了一声“讨厌”,便把脑袋伏在面前的小桌上,装睡。

  马上就来了一个粗嗓子问:“这里的空位有人坐吗?”我没好气回答:“上厕所啦!”很快又来了一个操蹩脚普通话的问:“这位子有人坐吗?”我恨不得他走得远远的:“上厕所啦!”一连四五个农民工边走便问,都被装睡的我毫不客气地撵走了。

  像风吹皱一垌禾苗恢复了原状,车厢里平静下来,火车哐当哐当猛烈震动了几下,野牛般呜呜几声,又开动了。我松了口气,哪知刚抬头,五六个找不到座位的农民工,又背着铺盖卷转了回来,其中两个挤到我身边,用手碰了碰我的肩膀,要我腾出座位,话还说得蛮理直气壮:哪有上厕所还不回来的,你想一人独霸两人的座位呀?

  看来是赖不下去了,但我一想到身边将增加一团浊气,便本能地感到不舒服。突然,我想起我因在单位打乒乓球闪了腰,还有点儿疼,这趟我把两张医院拍腰椎的照片夹在行李包里,本来是想顺便带回老家找县医院熟识的大夫帮着瞧瞧的。于是我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的病夫样子,拉着喉咙干咳两声,不慌不忙地把装着照片的大纸袋翻出来,朝他们晃了晃,拍拍:这是大医院拍的照片,我患了肺结核,不怕传染的就坐吧。两个农民工一听,赶紧捂着鼻子头也不回走了。

  孰料,与我同坐硬席的年轻姑娘和对面的三位乘客,也听到了我说的话,一下子便躲瘟神似的,拎起了各人的所有行李,一阵风似的躲到远远的过道上或蹲或站……

  我伏在小桌上捂嘴偷笑。然而,很快我就后悔了:我虽然略施小计撵走了农民工,还无意中获得了一人独享六个座位的优待,但空空如也的两排座位之间,空气骤然变得冷飕飕的,一直冷到了我内心深处,在后来的路程中,整个车厢里没有人再与我说过半句话。

  ——此事发生在多年以前。那以后我再没干过这样的恶作剧。

  因为事后我不只一次地谴责自己:农民工凭自己的劳动谋生,你有什么理由嫌弃他们?他们也买了车票,你有什么理由不让他们舒舒服地坐上一程?年关迫近,自己急着赶回老家看望母亲,他们不也急着赶回家看望自己的亲人吗?

  爆竹噼啪,年味愈来愈浓,又到了乘火车赶回老家过春节的时候。我想:这次我身边如果有空位的话,我一定要找一位农民工同坐一程——为了弥补过去的人格缺失,也为了找个好心情回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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