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好国文、外文经验谈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3月06日08:34 东方网-文汇报

  耶鲁博士、台大教授傅佩荣的建议是:学习英文是没有“过目不忘”这种事的,能在连续忘记六次之前记住一个单字,已经是水准以上的表现了。

  不要让理解成为障碍

  中学六年期间,除了数学以外,我每一科的成绩都还不错,谈到自己真正喜欢并且一生受用的,则非国文莫属。

  学习国文的成效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一是理解,二是表达。各国文字皆有古今的差异,但是像我们的文言与白话这种形同两种文字的情况仍属罕见。这一点对“理解”构成很大的挑战。

  中学生比较缺少人生经验,理解课文的程度因而受到限制。所谓程度,可以由两方面说明,其一是:不曾经历战乱、生离死别、恩怨情仇的人,就很难体会相关的描写,这时只能望文生义,记住一些故事情节与隽永的语句。我在中学时代,课外阅读材料除了《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这些传统小说,以及《汤姆历险记》、《块肉余生录》、《三剑客》、《基度山恩仇记》这些西洋小说之外,还包括当时流行的纪伯伦的《先知》、《泰戈尔诗集》等。至于报纸副刊所载的名家之作,如《中央日报》副刊,更是每日必读者。这些作品扩展了我的想像空间,丰富了我的言谈内容,使我对国文的兴趣延伸到生活的许多层面。有一段时期,我也接近拿破仑的表现:“他狼吞虎咽地阅读所有他能拿到手的书。”

  书是有生命的,它会发酵、膨胀,再变形转化为阅读者的滋养,使他可以进而撷取更精美的食品。

  另一种理解程度是依三个问题而展开的,就是:一,这篇文章在说些“什么”?二,作者是“如何”说的?三,作者“为何”要这么说?以下稍加分析。

  首先,文章的内容是白纸黑字,不容混淆的。国文课本皆有注解,老师的职责是口语翻译。考试题目的重点不出这两者的范围。至于背诵课文,虽属必要而效果不佳。关键在于理解,亦即厘清每一字每一句,让自己确实明白作者说的是“什么”。我认为,只要完全理解中学六年国文课本里的文章,就具备基本而必要的语文素养,可以在阅读上拥有自己的天空了。

  其次,背诵古文的作用,不是为了训练记忆力,而是要借此学习作者“如何”展示他的思想与感受。许多教学不能不采用亦步亦趋的方法,就像初学写字要跟着虚线重画一遍,不然总是记不真切。文章结构有起承转合,时地人事物皆须交代清楚,有些话是场景与序曲,在经营与雕琢之时,烘托了主题意识的鲜明姿态,进而以理顺气和的语句铺陈出来,使读者随之认同某种意境,引发“于我心有戚戚焉”的共鸣。

  从“如何”的角度来看,才知道一篇文章的精彩之处。至于第三阶段的“为何”,则须由个人提升到人类层次,才能充分领悟。说人类,有些笼统;说人性,比较真实。作者的生平背景、特殊际遇、个人志趣、生命愿景是些什么。这些条件所塑成的心灵是独一无二的与不可复制的;但是,发而为文之后,依然使读者的心灵随之悸动。这其中的道理在于人性。好文章有助于我们了解人性;越了解人性,也越能品味好文章。只有体认了作者“为何”写一篇文章,才算达到理解的最高程度。

  着力培养“聚焦”的习惯

  国文科的测验项目必有作文在内。作文的秘诀是“意到笔随”。意是指我的想法,笔是指我驾驭文字的能力。想法人人都有,最怕的是芜杂蔓衍与轻重难分,所以贵在善于剪裁,形成一套可取的说法。说法是口语表达,与文字尚有一段距离。要想学会作文,先须学会说话。说话是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别人,好像作简报一样,要说得有头有尾、条理井然、段落分明。擅长说话的人,必有高度的同理心,否则无以感动别人。这种同理心也正是作文的必备条件,意思是:写作者要由阅读者的立场来看待自己的作品。

  其次,平常就得练习概括自己的想法。写作必须有感而发,有话要说,但是临到考场看到作文题目才凝聚想法,恐怕难免是急就章。有人认为写日记有益于作文,原则上这是对的,不过还须培养聚焦的习惯,努力把一件小事情说得完整而透彻。

  接着,如何使文笔随着想法而尽情挥洒呢?谈到文笔,就涉及才气问题。但是,基本的锻炼工夫仍是不可或缺的。以白话文为例,首先要练习造句。譬如,看到这样的语句:“牧童骑在牛背上,边走边吃草。”我们当然知道是牛在吃草,但是全句的主词却是牧童。又如以下这一句:“这是某人之墓,生于某年,卒于某年。”乍看之下,好像是坟墓有生卒年。说话难免较为松散与含混,有时适度的肢体语言也可以帮忙达意,但是文字则是安静地写成白纸黑宇,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可能造成阻碍。

  由造句到分段,再构成整篇文章,作文就完成了。至于才气的因素,我倾向于接受西方所说的:“天才只是长久的耐苦。”所耐之苦是广泛的阅读与认真的写作。要写好文章,怎能不喜欢文字?怎能不与文字为友为伴?

  最后,我愿稍加说明自己的写作经验。由于念的是哲学,善于说理而拙于抒情,我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写作方向。真正敢于提笔为文,仍然经历了长时期的准备阶段,那就是“翻译”。

  老老实实消化教科书

  英国有一句名言:“如果你不认识新的国家,你就不认识英国。”这句话的意思是:只有经过对照比较,你才会体认自己国家的特色。学习外语,正是认识不同国家的上策,因为语文中的思想成分是文化的重要内涵,换句话说,学习外文之后,你所了解的不仅是外国文化,同时更是自己的中华文化。一般而言,中学生最觉得头痛的学科是英文与数学,原因是这两科的连贯性较强,你若是基础不够扎实,以后就很难赶上别人。我的对策是:考完英文之后,一定要把答错的部分彻底学会,由此获得更深的印象,这样以后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若不如此做,考试的意义何在?我在初中三年所学的英文是以后继续进步的基础。我初中毕业那一年,家兄正好参加大专联考,他特地拿来报上所登的英文试题叫我考考看。我考完之后核对答案,得到五十三分。这件事增加了我的信心,使我在高中阶段更主动更积极地学习英文。

  许多人迷信补习班与参考书,我则是教科书的忠实信徒,跟着老师“老老实实地”把教科书完全消化。我养成上课专心听讲的习惯,把单字与片语抄在小卡片上,在上下学途中随时查阅及背诵。背了又忘,忘了再背。后来我读到专家所说,“忘六次之后才会记住”,这才明白其中的道理。学习英文是没有“过目不忘”这种事的,能在忘六次之前就记住一个单字,已经是水准以上的表现了。

  我中学六年都念恒毅中学。恒毅是天主教办的学校,常有外国来的访客。访客若在周会时上台演讲,就由英文老师即席翻译为中文,并进行简短的英文对话。我们学生看在眼中真是崇拜极了,更希望把英文学好。一旦燃起了动机,自发的力量就源源不绝了。

  同学们开始阅读英文的课外读物。当时最受欢迎的是由世界名著改写的小册子,像《汤姆历险记》、《小妇人》、《简爱》、《傲慢与偏见》等。这些小册子都会标明其中使用了多少单字,从六百字到二千字,循序渐进。我们认真阅读之后,既能增加英文实力,也能获知名著里面的故事大纲,可谓一举两得。

  大量“翻译”水到渠成

  我以第一志愿考上辅仁大学哲学系之后,大一开始就接触英文原文书,但是往往一学期才念十几页,并且念到后面就忘了前面,真是让人“望洋兴叹”。如何克服这一关呢?似乎冥冥中自有安徘,在我大三暑假时,哲学系主任接受出版社委托,约请几位学者共同翻译一套哲学读本。由于人手不足,他破例给我机会,要我尝试负责翻译其中宗教哲学的部分。于是,我利用整个暑假做这件事。方法很原始:先将一个句子写在纸上,仔细分析其句型与文法结构,再慢慢推敲其意义,写成清楚的中文,务必求其信实;然后,一句一句连成一段时,再求其达意;至于文雅,则不敢有丝毫奢望。所谓“真者不美,美者不真”,在翻译方面实在难以两全。

  译完这本十万字的书以后,我的英文阅读及理解能力显然大为提升。至少我克服了心理障碍,不再恐惧英文,甚至逐渐培养出自信与乐趣。大学毕业后,我到台大哲研所念硕士班时,为了生活所需,继续从事翻译工作。简单说来,我是通过“翻译”才学会英文的。

  我在赴美求学前,已经翻译了五十几万字,其中包括希腊哲学史的材料。这对于我在耶鲁大学能够顺利通过各项学科测验,无疑是主要的因素。耶鲁四年期间,我每日读书平均十二小时,可读英文书一百多页,并且达到充分理解的程度,如此才有办法与同班同学并驾齐驱。事实上,学习英文与学习其他科目一样,除了用功之外没有什么秘诀,所谓“勤能补拙”是也。

  为了取得耶鲁博士,我必须在语言方面通过德文与法文的测验;后来又因为撰写博士论文而被要求通过日文测验。许多朋友看到我通过这三关,就认为我有语言天才。但是我自己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真相很简单,就是每天念十二小时罢了。譬如,我决定三个月之内学会德文时,首先要激发强烈的动机,不给自己任何托词或借口,更不必在情绪上自怨自艾,然后找一本合宜的参考书,每天按规划的进度(如背诵二十个单字)进行。每日十二小时,三个月下来,自然水到渠成,可以上考场了。

  依我浅见,一个人可以学习好几种外语,但是要想精通英文已经不容易了。语文若不使用,很快就会生疏。我在一九九七年应聘,前往荷兰担任“欧洲汉学讲座”,以英文介绍儒家哲学。我在荷兰的第一个月,每天六点多起床之后,就背诵英文版的《论语》,让自己的思考与表达都调整为英文模式,然后才有办法以英文上课及演说。即使如此,自己仍然觉得无法随心所欲地讨论儒家哲学,只能尽力而为了。

  我由学习英文而获益甚多,其中长期运作的是阅读。阅读英文书籍或杂志,总能获得一些灵感,成为我写作的泉源。英文提供的是异质文化的观点,让我从不同角度与眼光来回顾自身的处境,两相对照之下,比较容易看出我们的取舍之道何在。除此之外,我一读到英文资料,脑海中就有由陌生转换为熟悉的自动机制,这时的熟悉感又带来几分清新与趣味,好像人类的语言虽然各有不同,但是思想内涵都是相通的。以不同语言表达出共同的观念,其中的默契与共识总能使我感动。学习英文启发了我对人类的普遍关怀,这才是我最大的收获。

  摘自《生活有哲学》[中国台湾]傅佩荣著新华出版社2006年版24.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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