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普利策历史奖得主爱德华拉森

　　“进化论”还需要几代人的时间

　　美国的宗教色彩很浓厚，并且演变频繁、门类繁多，争议也层出不穷。美国教授拉森曾凭讲述宗教与科学之争的《众神之夏》一书获得普利策历史奖。近日，拉森来到上海讲座，剖析了宗教在当今美国扮演的角色。

　　文/洪立 图/彭辉

　　现年50多岁的美国学者爱德华?拉森(Edward J.Larson)，其经历和著述几乎一样丰富，他是威斯康星州大学的科学史博士、哈佛法学院法学博士；在美国国会教育与劳动委员会中当过律师，曾在西雅图一所律师楼执业；游历过南极洲、拉加帕戈斯岛等地；目前在佐治亚大学担任历史系教授、在加州Pepperdine大学担任法学教授。拉森撰写的书籍涉及安乐死、优生学、美国宪法、进化论史等领域，在9月即将发行的新著中，他讲述了1800年在杰弗逊和亚当斯之间举行的美国第一场总统选战。5月30日，拉森来到上海举行讲座。本报对他进行了专访。

　　B=《外滩画报》

　　L=爱德华?拉森Edward J.Larson

　　B：你获得1998年普利策历史奖的书《众神之夏》讲了斯科普斯审判案的经过及其影响，那场审判实质上是关于进化论与上帝的大辩论，这场辩论在美国的现状如何？

　　L：目前美国人大致分为三派：一部分人是相信《圣经》上每一个字的原教旨派和圣灵降临派(Pentecostal)，大概占三成或三分之一人口；另一部分人数与之大概同样多，甚至可能更多的人既相信进化论，也相信上帝，他们将进化论看作是上帝创世的方式；还有一些人不信上帝，只信进化论。公立学校的科学课只教生物学，即进化论，少数学校开设的宗教课或比较社会学课，会涉及宗教和创世思想。有的宗教保守派人士送子女上私立教会学校，或者在家自己教育子女。这种教会学校或家庭学校一般持创世论理论。在伊斯兰世界、非洲或拉美，相信创世论的人比例更高。欧洲则低得多，但不是零。作为一个历史学者，我倾向于从历史的角度看问题。你想想：人们用了多少时间才接受哥白尼的日心说。人们在主观上感觉地球才是中心，人类和动物是上帝创造的。哥白尼发表他的研究成果100多年之后，教会还在禁止他的学说，伽利略因此被审判、受软禁。大概过了200年，人们的观念才转变过来。进化论也一样，达尔文的著作发表还不到150年，人们需要几代人的时间来适应新思想，让它生根。不过，进化论已经成为根本改变很多学科的基础思想，包括农业、医学和制药，已经成为生物学的一个根本核心。

　　B：你认同前年在美国引起很大争议的“智能设计”理论吗？

　　L：我不同意。这种理论声称上帝有必要重新回到人世，直接干预并创造事物，这明显与科学有违。科学告诉我们自然界有其法则，而这些法则会自然地发生作用并产生出新事物。上帝不需要重新回来创造这个那个。据我所知，在美国没有任何一个科学家接受智能设计论。它的提倡者是宗教领袖和律师，不包括科学家。美国法院也作出了明文判决：基于政教分离原则，学校不可以教授智能设计论，因为它只是一种宗教信念。

　　B：美国有一点相当矛盾：它是全球公认的科技领头羊，每年获得科技类诺贝尔奖的以美国人最多，但同时美国人的信教比例在发达国家中高居榜首。美国的科学界也信教吗？

　　L：对，美国有很多科学家信教，不过如果你去研究科学史，很多伟大科学家同时也是虔诚教徒，比如牛顿、开普勒、巴斯德等。

　　B：宗教和科学岂不是互相矛盾、对立吗？

　　L：事实上，美国科学院(美国最高的科学机构)和美国科普协会(美国最大的科学机构)的立场都是：科学并不直接涉及宗教上的主张，它做的是为有形现象寻找自然的解释，并不直接谈及精神层面的问题。在我看来，无神论也是一种与基督教、印度教或伊斯兰教相似的理论体系，也是一种信仰。宗教可以回答一些人心中存在但又无法回答的问题，例如生命的意义、死后会怎样。这些都是科学解答不了的。同样重要的一点，是人们需要群体归属感。美国是一个人口流动性很大的国家，很多传统的社团都衰亡了，而各种教会几乎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找到。

　　B：与过去相比，宗教在当代美国是否扮演了过于重要的角色？

　　L：宗教在美国一向扮演相当重要的角色。1800年的总统选举中，宗教话题就极为重要。林肯时代也是这样。肯尼迪竞选总统时，一大议题就是像他这样的天主教徒是否应该当选(美国总统大多是新教教徒)。卡特在竞选时争取到很多虔诚教徒的支持，因为他公开声称自己是新教再生福音派的信徒。其实美国革命时期，甚至殖民时期都是这样的。很多人移民美国就是为了争取宗教自由，宗教在马萨诸塞、罗德岛、宾夕法尼亚、马里兰这些殖民地的建立过程中起了主要作用。宗教在美国一直是股很强大的势力，今后仍旧如此。废奴运动和民权运动的宗教色彩都很强烈，马丁?路德?金就是一个牧师。如果你不了解美国复杂的宗教传统，就很难理解美国。美国不仅有主流宗教，还有众多的较小流派——摩门教、佛教、犹太教、伊斯兰教、印度教。美国宗教的种类就像美国的民族一样繁多，这一丰富的混合体也是美国社会的基石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