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樱花国

　　本文作者从欧洲留洋回来，在担任过外企高管、司法局干部后，到日本去“二次洋插队”。“留学”期间，在日本公司工作和与日本普通百姓接触的经历，使得他能够近距离地观察、体验日本的社会和风俗民情，写下了这些文字。

　　加班后面的隐痛

　　无数日本人无偿的加班加点谱写了日本战后经济发展的神话，同时过度的劳累也造成了不少日本人英年早逝(“过劳死”)的悲剧和自杀率上升，成了日本企业和社会的一大问题。2000年，日本首相小渊惠三突然昏迷不醒，继而不治身亡。人们随后发现，小渊首相生前每天工作长达15个小时，而且几个月来没有休息一天。政府首脑“过劳死”，在现代国际政治史上恐怕还是第一次，再一次将日本政界要人的身体健康提到了公众注意的焦点上。

　　为了预防更多的日本人，尤其是企业中的中层干部“过劳死”，许多日本企业都想出了不少点子，比如本人所在的公司就在晚上六点半，也就是规定下班时间的一小时后，用公司内的广播“亲切”地提醒大家“加班”已经一个小时了，到了关电脑和收拾桌子的时候了。有些公司还将降低员工加班时间写进对经理的要求中，如果所在科室员工每月平均加班时间超过30小时，科长就必须想出办法，否则将被扣发奖金，等等。因此，也有的日本人“故意”少报加班的时间，以便给领导留面子。比如，明明加班了10个小时，却上报5个小时，以免本部门的加班费预算被突破。

　　然而，这些“民间”采取的措施似乎都没有完全遏止日本国内因为加班加点导致的“过劳死”和自杀率上升的趋势，而且“过劳死”的大部分也都是男性。最近，日本政府为了减少自杀人数，甚至制定了具体的对策和提出了“量化”的指标，拟在10年内将自杀人数减少1/4。除此而外，日本政府又准备通过修改《劳工安全法》的方式，用法律的形式强迫国内的企业将每个月加班时间超过100小时的员工送往医院，接受全面的心理和生理诊断治疗。

　　日式汉字与汉式日字

　　几乎在现代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所有领域，中国人都大规模采用了日本人用汉字创造的新词汇。日本近代接触和引进西文的进步思想和科学技术比中国早，中国人也从日本汉字中直接引用了大量汉字和概念，如革命、科学、民主。与法律有关的许多概念和词组也来源于日语，如诉讼、契约、责任、警察、和解等。许多来自日语的词汇和词组早已被中国人所接受，进入了汉语的日常语汇，如：人气、资格、议会、年中无休，等等。

　　尽管日本人创造新词汇，用的也是中国人一直就使用的汉字，但却在词汇组合和赋予新意，以及运用汉字翻译西方概念等方面，体现出不少创意和革新精神：一是取西洋语的发音，创造发音相近的新词组，如浪漫、俱乐部；二是运用日语中的汉字，重新进行组合，如服务、方针、申请、想象；三是以汉字为素材，来表达或“意译”来自西方的概念，如立场、场合、手续、取消等；最后是经济、法律、社会，等等。这些用法和词汇在日本广泛应用之后，又输入到中国，极大丰富了汉语的语汇。除了单词和词组之外，来自日本的复合词组和造词法，也为国人所采用：如以“学”结尾的学科名称，生物学、经济学、历史学；以“主义”和“问题”结尾的概念，社会主义、社会问题、国际问题、帝国主义、现实主义；以“家”结尾的复合名词，小说家、外交家、教育家、音乐家，等等。

　　尽管日本早已发展成为一个发达国家，在生产和制造领域赶上并超过了欧美国家，但还是有不少“崇洋媚外”的心理在作怪。

　　日本人尤其崇拜来自法国的东西，在与法国有关的事物前经常加上一个“御”字，以示尊敬。在精品方面，日本人更是非常崇拜法国的产品和牌子，东京有一条不大不小的购物街“表参道”，汇集了几家精品商店，日本人便将之称为“小香榭丽舍大街”。

　　有趣的是，日语中关于赞美的词汇不多，比如说“好吃”、“好看”等，就那么几个词组。而关于身份、地位的词汇却异常丰富发达，光是用来表示第一人称的“我”和第二人称的“你”和“您”，日语中就有“私”、“拙者”、“俺”、“小职”、“仆”和“殿下”、“阁下”、“贵男”、“贵女”和“君”等许多种，而且日本人在谈话中经常还省去人称，主语要根据上下文来判断。日本作家高桥敷在《丑陋的日本人》中就总结说：“如果说世界上其他国家的语言是表达意志的手段，那么日语是旨在掩盖意志的手段。”

　　漫画王国

　　日本国民对漫画的狂热，使漫画成为了日本空前巨大的产业。全部漫画出版物加在一起，日本每年要出版17亿册！日本每年出口到美国的卡通片价值超过5000亿日元，超过日本对美国钢铁出口的4倍。据统计，日本的动画和漫画年总产值超过1兆亿日元（约为6800亿人民币），成为仅次于旅游业的日本第六大支柱产业。许多优秀的日本漫画作品，如《铁臂阿童木》、《机器猫》等也广为我国读者熟知和喜爱。

　　在日本，漫画家比一般的画家和艺术家要活得滋润，社会地位也不低，许多严肃的出版社和书店都要依靠这些漫画家。许多旧漫画也有人收藏和研究。

　　日本漫画流行，老少都喜欢，反映了日本社会的深层现象。有一位日本社会学家这样说“要想真正了解日本社会，与其读一本三流的社会学著作，还不如读一读日本漫画。”现实中的日本人沉默寡言、工作兢兢业业、崇尚团体、压抑个性，然而在内心深处，日本人同样渴望自由，同样希望表现自我，而漫画正好提供了这样一个绝好的载体和工具。而且，在日本的漫画中，汉字、罗马字母和平假名、片假名等一起使用，无形中比其他国家的漫画又多了一些表现的手段。

　　在漫画中，社会背景和家庭背景被抽离了，读者拥有了自由想象的空间和寄托。在20世纪50年代以前，日本漫画中的主人公通常是一些听话的“好孩子”，反映了当时的日本社会处于一个百废待兴的时代，需要大量顺从的劳动力；而到了60、70年代，主人公便成了“反抗者”，体现了读者需要反抗由于日本经济高速增长带来的社会和心理压力。

　　然而，漫画也不完全是日本人逃避现实的工具，不能够简单地认定为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快餐文化”。漫画还经常是日本人融入现实社会的良好帮手。在日本，漫画可以教育儿童一些教育机构忽视的问题，比如如何待人接物，如何对待暴力，如何保护自己。而且更重要的是，漫画还是学习的帮手。在日本，不论想学什么都可以找到相应的学习漫画，如漫画电脑、漫画历史、漫画哲学。它们将那些高深的道理和烦琐的历史事件用生动有趣的画面表现出来，寓教于乐，让人在赏心悦目的同时学到知识和本领。

　　漫画可以使个性不张扬的日本人克服自卑、超越自我、迈向崇高，尽情地表现希望和舒展激情。而且，日本漫画的发展还带动了日本卡通片和电子游戏软件的发展。然而，在日本如此发达的漫画同其他事物一样，也是“舶来品”，也是在欧美漫画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日本人在这一方面也同样是采取拿来主义，很少自己从事基础研究，对别国的事物总是先进行模仿、引进，然后改进，最后再争取超越。虽然日本漫画起步比欧美漫画要晚，但就目前亚洲的漫画市场而言，绝对是日本漫画的天下，而且大有风行欧美市场的趋势。

　　日本漫画虽然步欧美漫画的后尘，但在题材方面却要比欧美的漫画广泛。日本的漫画家不仅在本国历史和现实生活方面取材而且将取材的视角放到了外国，在本国题材方面也深入到社会各个方面，如饮食、体育、法医、财经等等其他国家的漫画家不敢或不愿意涉足的领域。

　　日本漫画的异常发达和非常贴近普遍人的感情生活，正好说明了日本人虽然表面上克制和压抑自我，实际上具有丰富、细腻的感觉，他们非常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也非常关心别人的内心世界。既然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规矩和约束，不太允许充分发挥个性，那就只好到漫画中的虚拟世界去寻找和追求了。

　　世界最大的古典音乐市场

　　在访问了日本之后，有位中国音乐家说：“日本是世界上最大的古典音乐演出市场，也是全世界最大的唱片市场。”此话很可能有一定根据，日本国民富甲天下，文化素质又很高，自然对优秀的文化产品有很大的需求和爱好。就连音乐厅的看门人、服务员和引座员也总是西服笔挺、笑容可掬地为听众服务，而且不像西方国家那样索要和收取小费。

　　日本听众的素质也是一流的。我注意到，许多日本听众在幕间休息时外出吸烟或方便时，将随身携带的包和望远镜等物品就放在自己的座位上。尽管日本音乐会的票价不菲（一流的乐团和指挥、一流的场地票价竟然高达300美元），但许多音乐会还是场场爆满，必须提前打电话预约位子。有些演出为某些大公司的包场，根本不对外售票。日本许多著名企业的领导都是著名乐团的“特别”会员，并为乐团和音乐厅提供赞助。东京最好的音乐厅三得利音乐厅就是日本饮料集团三得利公司原来的老板——一位古典音乐的爱好者出巨资在东京市中心建设的。日本电台和电视台也定期播放古典音乐节目，有些是音乐普及类的，有些则是供音乐专业人士收看和学习的《大师教学和排练课》。

　　日本的音乐厅很多，而且质量很高，除了专门的演奏厅和音乐厅之外，许多宾馆和地方政府还有自己的音乐厅，而且音响效果不差。韩国籍的世界著名指挥家郑明勋就曾经感叹过，东京一个城市的音乐厅比整个韩国全国的音乐厅数量还要多。

　　日本交响乐团的乐器质量非常高，演奏水平也非常高。据说，日本人的独奏水平不一定比得上中国人，但乐队的整体试谱和演奏能力比中国乐队要强得多。

　　2004年10月9日，世界著名钢琴家和指挥家阿斯肯那齐来日本，指挥NHK交响乐团演出。阿氏是我心仪已久的大师，演出的曲目我也很喜欢，原来预定前往一睹大师的风采。不料，这天下午强台风骤然登陆，一时间狂风大作，天昏地暗，大雨倾盆，东京许多地铁和民居进水、交通中断。从横滨到东京的电车也因为塌方而部分停驶，我想阿氏的音乐会也会因此取消或延期。不料，第二天电视台转播了这场音乐会的部分曲目，从屏幕上看，听众还很多，让我遗憾了半天。

　　摘自《刹那樱花》林桦著中信出版社2007年版3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