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盖曼：期待只属于中国的奇幻小说

　　尼尔·盖曼是一个传奇的人物，不仅仅是他创著颇丰，还因为他总是像上了发条一样身兼数职。许多读者都好奇，他怎么就能够在这么繁忙的工作中，创作出那些奇妙的故事。他显然对自己的大脑颇有信心，说它随时都有迸发的灵感。采访的过程中似乎也有这种感觉，他看着任何一样东西，都在这样思考：啊！它又是一个故事！在他的眼中，没有什么不是充满幻想的，怕的是你没有幻想的能力。他认为，现实和幻想是没有界线的，而幻想是创造的力量源泉。他说他从小就酷爱奇幻文学，对幻想的爱难以形容。听他说完他对成都金沙遗址的看法，我已经开始期待他用金沙遗址创作的故事了。

　　南都周刊记者 甘丹

　　我有一个充满灵感的大脑

　　南都周刊：之前向很多中国读者做过调查，他们都很想知道，你的创作速度如此迅速，平时你都是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来保持自己的写作状态的？

　　尼尔·盖曼：灵感对我来说绝对不是问题，我有一个充满灵感、能够编出许多故事的大脑。这次的中国之行，也让我的灵感不断迸发，随时都可以写出很有趣的故事。对我来说，我现在面临最大的困难是，我有很多工作要做，比如做电影，做漫画，写书，我很难找时间来写故事，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把我的想法一一完成，这是我现在最担心的问题，也是唯一担心的问题。太多事情占据了我写故事的时间，比如这次参加一些研讨会，这些本身不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南都周刊：斯蒂芬·金曾经评价你为“装满了故事的宝库”，你怎么会有如此多神秘、奇妙的故事？这些故事的构思都是怎样来的？是否都有现实生活的来源？

　　尼尔·盖曼：我认为我自己起到的作用，不是光写灵感，也不光是写现实。我认为自己起到镜子的反射作用。很多人总是只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看不到镜子里反射出来的东西，而我则是把镜子里照出来的东西给人看，再把镜子反射出来的东西表现给别人看。是一种现实和幻想的结合。

　　南都周刊：你小时候就是脑袋里装满幻想吗？从小就想当个奇幻作家？

　　尼尔·盖曼：对啊，我从小就很想当个奇幻作家，我太爱奇幻文学了！不过我最初写故事并不成功，写了很多故事投稿总是被退回来。无奈之下，才转去做了记者。后来，慢慢才开始被读者接受。不过回头去看我最早的第一部

长篇小说，真的很糟糕。因为我把这个故事读给我小女儿听的时候，她也觉得简直太难听了！我很高兴，现在有这么多读者喜欢我的故事。

　　幻想是创造现实的力量

　　南都周刊：那我们来说说中国读者最熟悉的你的作品《美国众神》吧。大家一般意义上都觉得这是一部奇幻小说，可我觉得这部小说似乎可以归为很多类型小说，它包含了很庞杂的内容。比如奇幻、比如侦探、比如惊悚……你在写作的时候，是不是有意为自己的作品放进去这些元素，以保证它的可读性？

　　尼尔·盖曼：不是我故意这么写，这是我写作故事的一种方法。因为美国给我的感觉是很丰富的，不是单一的元素就可以把它表达清楚的。我想把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加到我这个故事中来，这是我当初写《美国众神》就想到的写作方式。我刚到美国时，觉得美国好陌生，好奇怪，但当我在那里居住了八年之后，我发现美国也是很有意思的，我也终于能够写一个关于美国的故事了。《美国众神》是我对美国现实和未来的一种认识，我希望读者看完《美国众神》之后，可以意识到奇幻文学也是能够跟现实世界联系起来的，我们实际上是可以通过奇幻小说来了解我们生活的世界的。就比如我这次到中国之后，我有很多感触，我在美国住了八年才写了美国，我想恐怕我要在中国住四十年，才能写出中国的故事。

　　南都周刊：你刚才说《美国众神》是你对美国现实的一种认识，是怎样一种认识，能解释一下吗？

　　尼尔·盖曼：写故事最难的问题就是怎样把那个故事写得现实一些，有分量一些，让读者读起来能够跟自己联系起来。我最初想写美国时，想了很多办法，我一直在想怎么把美国写成书。后来，我发现除了奇幻小说，没法用其它的方式把它写出来，因为美国很神奇。举个例子来说，在其它国家，移民带着自己的文化移居过去，要过很多年演变才能把自己的文化丢弃。但是在美国，一个中国人刚去的时候可能还不习惯，可一个星期之后，他就会坐在麦当劳里了，俨然一个美国人，这点很神奇。打这样一个比方，在其它国家是用栅栏的，你是你的文化，我是我的文化。而在美国是没有栅栏的，是最好的。

　　那我怎样才能把美国这种现实和它的未来联系起来呢？我认为这是无法写成现实小说的，所以借用了《美国众神》的形式，用各种神作为媒介来表达我想表达的东西。例如，书中的老神是忘记了现实社会变化的人，而新神是网络啊，信用卡之类的神，这些新神不会存在很久，比如铁路在过去的美国人生活中很重要，但现在很多人都不再利用这种交通工具。美国的这些现实情况，我不可能在书中一一描述，它充满变化，日新月异，所以我只能通过这些介质，把美国的变化用《美国众神》这样一种形式表达出来。

　　南都周刊：现在世界刮起了奇幻文学风潮，在股风潮这几年在中国尤其火热。你怎么看待这种风潮？

　　尼尔·盖曼：我这次去成都科幻大会，读者的狂热程度让我感到非常惊讶，我发现奇幻、科幻文学在中国真的很流行很成气候。我在成都开讲座的时候就说到，我在美国发现那些在google、微软、apple公司的人，他们是美国正在创造历史，创造未来的人，而这些人从小就是读奇幻小说长大的。所以我说，奇幻和想象是可以创造未来的。中国这十几年来的变化是非常非常明显的，我觉得这跟想象力也是分不开的，换句话说它也是跟奇幻、科幻文学分不开的。它们就像一种注射的药剂，给人们一种力量，一种想象的空间，让我们不断地去让幻想和想象变为现实，这种力量在世界各个地方是没有区别的。

　　奇幻文学可以更具有想象力

　　南都周刊：你说奇幻是文学中最具想象力的分支，而如今它成了最为程式化的文学分支，这“程式化”具体是什么意思？

　　尼尔·盖曼：从《指环王》的成功开始，人们对奇幻小说似乎逐渐有了一个统一的认识，好像在看其它奇幻小说时，都可以想象到的结果。“嗯，这个故事还不错，但是还没有《指环王》好。”很多人看完一部作品之后，总是喜欢这么评价。我感觉，好像大家都落入了一种固定的模式，甚至连评判标准都变得很单一了，所以说它是“程式化”的分支。实际上，奇幻小说是世界上最具想象力的东西，有很多方法让它变得更具想象力。我这次到成都很高兴地发现，中国有很多年轻的作者，他们有很多奇妙的构思，让我觉得很兴奋。奇幻文学就需要这样的奇思妙想，比如我这里有一本非常漂亮的笔记本电脑，我们就可以用它创造出很多不同的故事。

　　南都周刊：一直以来存在这样一种误区，很多人都容易把科幻和奇幻搞混，这两者之间的界线让不少人感觉很模糊，你怎么看待这二者的区别？

　　尼尔·盖曼：奇幻和科幻实际上是同一个东西的两种形式，二者的确有一些相似性。科幻文学对我来说，是非常有文学基础的，态度比较积极向上的东西，它来源于现实，是真实的、科学的、有依据的。它不仅要告诉我们未来怎么样，还告诉我们在现实中应该怎么做，才能达到未来的样子。而奇幻是充满幻想，基本上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如果我教大家写科幻小说，我就会告诉大家，一个故事应该怎么去写，怎么去构思；而如果教大家写奇幻小说，我就只会给你一些点子，让你去幻想。

　　南都周刊：J.K.罗琳的《哈利·波特》风靡世界，你怎么评价她的作品？

　　尼尔·盖曼：《哈利·波特》是非常不错的故事，不仅儿童喜欢，各个年龄的人都能看，我也觉得非常棒！2002年我写《卡罗琳》的时候，《哈利·波特》刚刚出现。我总是在想，《卡罗琳》也是写给孩子们看的故事，如果《哈利·波特》出版了很久，我才开始写《卡罗琳》，那肯定就不会有人再看我的故事了，(哈哈)，因为《哈利·波特》实在是非常非常棒的作品。

　　萌发创作有关金沙遗址的故事

　　南都周刊：这次成都科幻大会有什么收获？

　　尼尔·盖曼：这次去成都最大的收获就是，很多作者告诉我《美国众神》给了他们很多启发，让他们找到一种用现实的东西来写奇幻故事的方式。听到他们这么说，我非常开心。另外我在成都还有很多奇遇，我会把我的这些奇遇，比如抱熊猫等等在未来写成我故事的一部分。

　　南都周刊：听说你在成都参观了金沙遗址之后，萌生了写一部关于金沙遗址的书的想法？

　　尼尔·盖曼：金沙这个地方特别有意思，我简直无法想象，五千多年前，那么小一个村庄竟然居住了一万人。我在想，这个村庄要养活那么多人，一定要有很发达的农业、养殖业，但是在那么古老的年代，很难想象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发展起来的。我也想象，如此庞杂的一个小村庄，应该会有非常成熟的社会构造，但实际上却没有。我看到他们的玉制品，铜器，都很了不起，完全没有石器和铜器时代的区别，感觉是一个跨越了时代的存在。而且那些人是从山里来的，死后还要埋在山下，这太有趣了！可这么好的素材，竟然没有写成奇幻小说。太可惜了。所以，我想如果有时间，我要写这样一部作品。

　　南都周刊：你看过中国的奇幻作品吗？

　　尼尔·盖曼：我不懂中文，现在中国的奇幻作品没法读。但是我小时候就读过一些翻译成英文的《西游记》片段，我也曾经在我的故事中运用过一些中国的元素。当我自己挣钱之后，我第一时间就为自己买了一套完整的《西游记》，啊，我特别喜欢这个故事，也很喜欢这里面的人物。所以我当然会有兴趣把中国的故事写一写，但是又是时间问题！在成都的时候，我就想到一件事情，中国有这么好的素材和文化，所以我特别想鼓励，中国的年轻奇幻作者们，用中国的文化素材，来写一些中国的奇幻故事。

　　南都周刊：你又做电影，又写故事，我很好奇这两件事情哪个更能让你感到兴奋，感到满足？

　　尼尔·盖曼：啊！这真是一个好问题，我要思考一下。我想小说完全是我自由发挥的东西，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创作就怎么创作，完全是自我的展现。但电影却不同，它包括很多的东西，但是我每次看到各种电影我就很激动，还有那么多的导演，那么多的明星，电影更让我感到激动。比如你穿的T恤图案是著名的《圣诞夜惊魂》，这个片子的导演将为我的《卡罗琳》改编的电影指导，我就非常期待和激动。我好希望中国的读者，也有一天能看到我的电影上映。

　　南都周刊：想问你一个有趣的问题，大家都说你是一个帅哥作者，而你的故事又会改编成电影，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在自己的电影里客串一个角色？

　　尼尔·盖曼：噢，我曾经有一些机会做一些演出，但不是电影，却因为其它的事情给耽误了。不过我还是只想做幕后的工作，因为那样才更有神秘感。我还是想保持一些神秘！

　　尼尔·盖曼

　　近十年来欧美文坛崛起的最耀眼的明星，被视为新一代幻想文学的代表。其创作领域横跨幻想小说、科幻小说、恐怖小说、儿童小说、漫画以及歌词。他的作品不但部部畅销，更获奖无数。斯蒂芬·金称赞他是一个“装满了故事的宝库”。《文学传记辞典》将他列为十大后现代作家之一。

　　尼尔·盖曼获的主要奖项

　　《睡神》系列《仲夏夜之梦》1991年获世界奇幻奖。

　　《美国众神》2002年获雨果奖、星云奖，2001年获布拉姆·斯托克奖。

　　《卡罗琳》2003年获雨果奖以及布拉姆·斯托克奖。

　　《绿字的研究》2004年获雨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