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和伪刀子

　　-杜佳鑫

　　电影总是遗憾的，即便加上了未删节的镜头，它依然是遗憾的。

　　在电影《十三棵泡桐》中吕乐用泡桐树包裹的残酷青春是一把伪刀子。青春残酷式的电影有着残酷模式化的情节-同性恋、禁果、师生恋、暴力、金钱、还有探讨青春残酷的社会暗语，家庭暴力、家庭破碎、家庭遗弃、贪污腐败……

　　高清晰的镜头没有了青春的绚烂，也就自然减少了幻灭的力量。废气的工厂，冷冰冰的家庭以及破旧的学校，一切的语境都是灰色的调子。或许这就是回忆的颜色—虽然刘欣的旁白很像小学生的作文；虽然那一句“只是，我们都老了”听上去很牵强生硬……从一开始吕乐的风子就没有打算带她重回那一年，她只是在一个阴雨天，点了一根烟，像一个旁观者淡淡地和一个陌生人讲起了那一年发生的事。所以，这个故事也带着阴雨天的味道，刘索拉的配乐呈现了这种回忆的灰色，湿湿漉漉：那一天是过去多久了，那一天的雨水淋在头上，还没有被风吹干……

　　风子喜欢刀子，穿着紧身皮衣和陆战靴，将自己武装成将军的女儿—这是何大草的风子，她喜欢的男孩也像刀子，陶陶和包京生都曾经是她的刀子。陶陶是城市里精致的德国猎刀，包京生是从西藏来的比陶陶更魁梧的弯刀，带着茶油酥的味道。吕乐的包京生是个矮胖的小人物，耍着嘴皮子，鸡蛋碰石头。再锋利的刀子遇到了风子都不再锋芒毕露了，陶陶敌不过包京生的拳头，于是藏起了明刀，换成了暗器。在那一场粪池大战中，父亲因贪污被抓和学校的江山易主，所有的打击在一瞬间让他低头了，伊娃的救护更成了一个耻辱，亦如粪池的洗礼。现实的刀子刺败了陶陶，风子和另一把锋头正茂的刀子包京生在一起了。陶陶在另一把刀子—宋小豆的熏陶下阴沉地成长着。

　　何大草的包京生成功地运用他的藏刀骗到了语文老师的钱，也同时成为了一把比陶陶更凶狠的刀子。风子虽然最后拆穿了骗局，但是也很自然地被藏刀的邪气和野性吸引了。这就是风子，喜欢刀子，吸引着刀子一样的男生。在包京生的眼里，风子是疯子，她锋芒毕露，但是不知道阴暗的真相，她也不想知道真相，只是简单地迷恋着刀子。何大草说他们之间的禁果是空空如也，风子喜欢刀子一样的男生或许只是在追逐着自己像刀子一样的生活。像刀子一样刺穿体制，刺穿虚伪，刺穿丑陋的生活，淋漓尽致的刀子也是真实不垢的刀子。所以，风子最后说不管你相信与否，她依然还是那个女孩，依然是那个追逐着刀子，却被刀子伤得遍体鳞伤的女孩。

　　电影没有告诉我们，傻憨的金贵也是一把刀子，而且是最厉害的刀子，在包京生和陶陶的家长会一战中他不再顺从班长指挥而是默默记下了所有的拳路。他的口音依然好笑，但是他用他的左手欺骗了所有的人，最后成为了最后一把刀子，一把可以被忽略的乡下菜刀；也是一把让陶陶费心伪装的庆功宴上打败陶陶的刺刀。金贵早就在这场现实的刀子中磨炼成了一把又狠又阴的刺刀。陶陶叫金贵和阿利爷爷，陶陶的青春就这样落幕了。吕乐说陶陶其实是利用宋小豆开除了包京生，和伊娃一起考上了大学，其实俗套就是这样套出来的。吕乐得奖了，但他不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刀子，一把伪刀子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阿利，这个包京生和陶陶争夺的钱包，最后收罗了金贵，终于有了一把自己的刀子。金贵和阿利发了大财。阿利温文儒雅的商人爸爸的目的达到了，这就是渔翁得利吧，在一次次的争斗中，金贵把阿利送上了舞台，也成全了自己。这把刀子简直就是一个农村人的城市奋斗史。

　　刀子，刀子，何大草的书里每个人都是一把刀子，宋小豆挥舞着刀子当上了校长夫人，校长挥舞着刀子当上了局长，陶陶在英语节上变成了宋小豆的刀子，向外国嘉宾展示着宋小豆亲手调教的战利品，金贵变成了阿利的刀子，辅佐阿利发大财，而包京生和陶陶都曾经是阿利爸爸的刀子，也是风子的刀子，朱朱也是一把聪明如宋小豆的刀子。在青春向成人过渡的时候，刀子都曾深深得刺伤了我们，带着伤痛得领悟走上了成人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依然遍地暗刀，比明刀更可怕。青春与现实的两败俱伤，刀子与刀子的自相残杀。

　　何大草说蒋校长在娶宋小豆前，去瓦罐寺寻世外高人算卦，而风子也不期而遇的去了瓦罐寺为自己的去留算了一卦。锋利的刀子刺得我们软弱不堪，再狠的刀子最后都也要寻求世外高人的指点。青春的落寞如是，现实的可悲依如是。于是，陶陶和变成哑巴的伊娃在世界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彼此依偎着，变成校长夫人的宋小豆活得并不幸福，阿利有钱了依然没能留住风子，朱朱在遥远的地方孤独得等待永远等不到的风子，包京生在监牢里被剥夺了生存的权利。还有那个自杀的语文老师，在那个删节的镜头里摸了风子的左胸，最后用一双女人的黑色丝袜上吊自杀了。

　　这一切，我们都没能在电影里看到，电影终究没能像一把刀子，冰冷、直接、带着金属的酸味，在阳光下锋芒毕露却又有一丝淡淡的香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