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马岩松：草原上的建筑乌托邦

　　他是拿下国外标志性建筑的第一位国内建筑师，但也有人说他“疯狂”、“不太注重形式”。他师从建筑大师扎哈?哈迪德，学会了“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他设计的鄂尔多斯历史科技展览馆，正在草原上建设着。有人评论这是中国第一个独具未来感的建筑。马岩松直言不讳地对《外滩画报》说： “中国以前的建筑师很少为未来构想。”

　　文/ 张嫣

　　2005 年的惊蛰。马岩松站在鄂尔多斯一片望过去没有尽头的土地上，视线所及，除了荒漠还是荒漠。两年多过去了，马岩松设计的历史科技展览馆犹如天外来客，将成为这座新城的中心。马岩松称，这样的突发奇想是在荒漠上建立乌托邦。在他记忆中，最贴近这幅景致的是某部已想不起片名来的美国科幻电影——在地球即将毁灭之际，人类幸存者生活的孤岛像一个大罩子。

　　幸运的是，在竞标内蒙古鄂尔多斯历史与科技展览馆时，这个罩子被理解成了一个蒙古包，或者是蒙古草原上的大石头。结果，他中标了。

　　“ 人们了解到我们不同寻常的想象力”

　　现年32 岁的马岩松出生于北京，毕业于美国耶鲁大学，曾在以“观念先行”而著称的建筑设计大师扎哈?哈迪德门下工作过，学生时代因设计纽约新世贸中心“浮游之岛”而受到广泛关注。马岩松在扎哈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除了充满想象力的建筑风格，还有就是“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2004 年，马岩松回国后创立了MAD 建筑事务所。在回国两年的时间里，MAD 做了近60 个项目设计，参加了各种招标和比赛，入围通常很容易，最终总是很难被选用。“在中国，很多大项目是通过比赛确定设计者的，所以我们选择了参加比赛。参加过很多比赛之后，人们了解到我们不同寻常的想象力——他们喜欢展示我们的方案，但并不按照它们来建造。”

　　很多人认为，MAD 建筑师事务所和它的名字一样是“疯狂”的代名词，以大胆的概念建筑和烧甲方钞票著称。但对此有微词的批评者不得不承认，MAD 的纸上方案和数字技术的三维视觉图完全可以和当代艺术接轨。

　　即便不被普遍接受，马岩松一如既往，坚持自己的观点。他认为现阶段能说出自己的观点已经是一个进步。2006 年3 月， MAD 工作室设计的“梦露大厦”中标加拿大密西沙加市(Mississauga)当地一栋50 层高的地标性公寓楼，这是中国建筑师首次通过国际公开竞赛赢得设计权。当地媒体用“

性感”来描述这个即将建设的建筑物。这座公寓将于2009 年竣工，马岩松笑着表示自己比老师扎哈更早造出一幢摩天大楼。

　　比“梦露大厦”更早能实现马岩松乌托邦梦想的是鄂尔多斯历史与科技展览馆。它将于2008 年完成。有人评论，这将是在中国自己土地上建立的起来的第一个独具未来感的建筑

　　“极具现代感的新蒙古包外皮”

　　历史上，鄂尔多斯部落将铁木真成吉思汗的灵寝迁到伊克昭盟之后，岁岁按时举行祭奠。久而久之，这个地区被称为鄂尔多斯，汉语就是“很多宫殿”的意思。

　　马岩松一向对于旧式建筑抱以摈弃的态度。他认为以前的建筑并不符合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在他看来，脱离了生活空间的建筑，不管曾经多么辉煌，都是失败的建筑。

　　马岩松设计的鄂尔多斯历史与科技展览馆，在体形的处理上采用简洁而刚劲的线条。展览馆的外表面由古铜色的不锈钢不规则三维曲线构成，高低不同的处理不仅可以满足的采光的要求，并且创造了活泼和丰富的空间。展览馆采取半开放式的空间结构，人们可以自由穿梭其间，形成了马岩松一直以来推广的公共空间。

　　无论被当地政府解读成象征坚强和永远的石头，还是被规划部门渲染成“极具现代感的新蒙古包外皮”， 展览馆到底是什么，在马岩松看来并不是那么重要。他认为建筑师只是建筑建成和空间形成环节中的工作者。能真正建设出具有未来感的建筑，创造出适合当地居民生活空间，需要各方面的努力。

　　位于西部草原之地的鄂尔多斯是否有能力和技术能让这样的建筑诞生？马岩松担心了很久。鄂尔多斯天气恶劣，经常停电，缺少相关的建筑材料。最关键的是，当地根本没有建筑公司可以去造这样的建筑。马岩松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在鄂尔多斯市政府的全力帮助下，整个项目如期进行，其建造水准和速度丝毫不比国内其他现代化城市逊色。

　　B= 外滩画报

　　M= 马岩松

　　B：鄂尔多斯的情况如何？

　　M：现在的中国正在进行西部大开发，鄂尔多斯市的经济发展得很快，除了羊毛外还有煤矿。他们希望慢慢地脱离老城。未来的城市是在一个空地上盖的，目前只有道路修好了，但是一个房屋都没有。我们站的地方就是政府的大楼，有11 层高。他们希望站在办公室上看着城市慢慢建设起来，这很有趣。我们会在这个地方建一个博物馆和一个中心。

　　B：鄂尔多斯的城市规划号称“草原上不落的太阳”，你怎么看这个规划？

　　M：我们有一个研究。中国不同的城市都有不同的梦想，无论北方的城市，还是中西部或者南方的城市，不管以前是什么情况，都想变成C

　　BD，或者开发旅游，或者是卖地。我们认为这些城市的规划是有问题的，包括鄂尔多斯也是有问题的。我们的态度是将展览馆放在一个罩子里面，将周围的影响都反射回去。因为是不规则的曲面，周围的建筑被反射后都扭曲起来。我并不认为其他建筑会很好看，扭曲一下也许反而变好了。

　　B：你之前提出的北京美术馆的方案就是要拆除旧的建筑。你似乎对传统不屑一顾？

　　M：中国正在面对与西方社会截然不同的挑战。这使得中国有机会去创造独特的解决方式，为未来创造一些全新的东西。中国的老一辈人将竹子、四合院和

瓷器作为中国传统的象征，他们对于传统的理解是非常象征化的。但是我们的理解是：中国的传统也许就是发明创造！第一个试图去飞翔的人是中国人，他戴着一对人造的翅膀从墙顶上跳了下来。而这种精神在今天的中国已经荡然无存。如果你觉得这个故事是传统的一部分，那么这就是属于未来的。如果我们继续因循守旧，我们的祖先或许会觉得我们并不是像我们所说的是尊重他们，因为我们只是在重复过去。

　　B：建筑和空间哪个更重要？

　　M：我们更重视城市的环境。譬如说，我们不仅设计高大的建筑，还建造低矮的城市建筑，例如住宅或者地标。我们还设计了某些纯粹的城市项目；我们为2050 的北京设计了一个方案。中国以前的建筑师很少为未来构想。在这个方案中，我们把天安门广场从巨大的开放性政治空间变成了一片森林。

　　B：你不觉得这样你的方案很难被采纳吗？

　　M：从一开始我们参加比赛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要提出各种问题。例如，我们正试图使一座800 米的高楼具有批判性。当我们向公众展示方案的时候，他们会问：“这是要设计一座世界最高的建筑么！你们为什么不选这个方案？”但是在演示过程中，他们看到高度在城市的环境并不那么重要。这反过来又引发了讨论。

　　B：你的设计总是充满概念化，有人觉得太重形式。

　　M：其实我们的设计并不只在于形式，都是在目前城市问题基础上做的设计。虽然现在不能够被接受，但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坚持。建筑师有两种，一种是纯粹盖房子的，另一种是让建筑往前走的，要研究、实践和改变现状。我属于后一种。在现阶段，观念是第一位，我的方案出去了，观念表达出去已经可以了。最近有越来越多的人认可我们的想法，当然能不能实现，是另一个阶段需要完成的。

　　B：什么时候到另一个阶段？

　　M：我只是基于建筑师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建筑师在城市规划和建筑过程中只是其中的一环，做的只是程序中的一部分工作。其余的需要政府、承建商等各个环节来完成，这是关乎我们生活环境的工作整体。

　　B：很多人说MAD 事务所就是“疯狂”的意思，你怎么解读？

　　M：我的事务所起名MAD，是MADE IN　CHINA 的意思，就是“中国造”。MAD 要站在历史的角度来审视当代的问题，告别方盒子的建筑理念，做属于未来的设计。对现代主义批判性和创造性的反思与革新是面向国际的MAD 事务所在中国所必须担当的历史责任。

　　B：中国制造是你建筑设计最大的意义？

　　M：我觉得在中国做我想做的事情，最大的意义在于我和中国一起发展，而不在于要造一个楼挣到钱就好。在这里我每天看到城市和人的变化。由于各种项目，我可以在中国不同经济状况的地方和不同的人打交道，这非常有趣，和这些真正改变这个城市环境和发展的人一起工作，进行思想交流。我们可以交流，而且我们并不怕犯错误，这是关键，这和我在国际上中标造一个大楼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因此在中国，我的每个项目背后都有一座城市的发展和梦想，这是意义所在。